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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愉悦)

作者:绿药字数:5584更新:2022-10-29 10:22

一股寒意爬上四夫人的脊背。今日事发之后, 她几乎是立刻决定和丁良才私奔。不管是苏家还是封家为了颜面都会想要将这件事情压下去,她跑了对两家颜面也好。

她让丁良才准备马车,丁良才让她写一份遗书。

丁良才说:“你写了遗书, 两家面上有了交代,也不会再找我们。”

遗书, 是丁良才让她写的。甚至今日也是丁良才先提出私奔。

四夫人脸色一片惨白,她死死盯着寒酥, 再次问:“丁良才呢?他现在在哪?不可能……你不可能收买了他!他不会那么傻……你能给他多少钱我都能给他!”

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丁良才的真心。

寒酥轻轻弯唇, 她问:“四夫人就这么笃定他深爱着你?”

寒酥继续轻飘飘地问:“就没有一种可能,他早就想摆脱你而不能?女子不愿意无名无分地私奔, 男子就一定愿意吗?你是主他是仆, 你说一不二。你是风光的赫延王府四夫人有夫有子,而他只能藏身暗处听你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过去的十年他有没有可能也想过成家生子?又或者他早已有了日日相伴的心上人?”

“不可能!”四夫人声音沙哑, 噙着藏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绝不相信在这个世上唯一爱着的自己的人早就不再爱她,甚至想要摆脱她、谋害她!

寒酥冷眼看着四夫人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绝望。事情的真相虽并非如此,可是她知道这样说才能更扎四夫人的心。

四夫人喘息得越来越重, 她抬起眼睛盯着寒酥。她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端庄淡泊的寒酥会做出这些事情。

最初她和丁良才私会被寒笙撞见,她也曾不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懂不懂。毕竟那个孩子年纪小又是个瞎子。可是她赌不起。反正只是借住的穷亲戚, 杀了了事。那日三夫人生辰, 程家人会登门,她特意选了那一天。她已经想好派人将孩子掳走,淹死也好埋了也好总之要做得干净不能让人寻到尸体。然后她再嫁祸给程家。没想到……小银镯!居然是她送给那个瞎子的银镯救了那孩子!

一朝失手,她更担心那孩子已经将事情告诉了寒酥。她不得不计划更多法子想把这姐妹两个尽数除掉。可是好巧不巧常年不在家的赫延王在府里。封岌在家, 她做手脚总要小心些。后续也只是借着除夕放一把火……

纵火不成,她原打算年后等赫延王出征, 再对这姐妹俩下手……

四夫人用最后的力气质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跟我解释你的每一步计划?告诉我下药在什么地方?”

四夫人回忆着寒酥对她的解释,也不由感慨她可真是步步为营。就比如下药,这最关键的一环。兴师动众给全府做十二糕是噱头,为的是单独给每一房送去小份十二糕。担心后续被发现下毒,每房送去的十二糕分量极小,每一种糕点只一块。而药并没有下在十二糕里,而是下在十二糕佐配的蜜饯里。蜜饯也只五六颗,已经被她全吃了。

“你解释这些给我听,是为了显摆自己聪明还是奚落我?看我笑话?”四夫人哑着嗓子质问。

寒酥点点头,平静道:“差不多。费心做了这些,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心情确实舒服些。”

微顿,寒酥再道:“不过更重要的是拖延时间。”

“这里虽然是荒郊野外的坟场不太可能有人出现,万一有人经过听见你呼救可怎么好。”寒酥慢慢弯唇,“拖延时间等无骨散的药效。”

四夫人惊住。她立刻转过身想要呼救,可是嗓子发哑,说话已是尽力根本喊不出来。而她突然的转身动作更是让她直接趴在了长凳上。

寒酥看着四夫人彻底软下去,无力地趴在长凳上,只能用一双愤恨的眼睛盯着她。她这才,轻轻舒了口气。

最初没什么头绪,后来不过是回忆着四夫人所作所为,仿一仿她的流程。

寒酥揉了揉有一点发凉的指尖,然后扯过四夫人手臂上的披帛将她绑起来。她拖着四夫人出了马车,直接费力将四夫人搬到马背上,再将她绑住。然后她解了拴马的绳索,拉着马缰一步步往坟场走去。

夜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有一点疼。乌鸦或者别的鸟叫,在或远或近的地方非常有闲情逸致地悠长鸣唱。

寒酥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一座座坟,偶尔有纸钱在她身边飘过。

心里怕的时候就想一想妹妹被活埋时的恐惧,发颤的指尖便能握稳马缰,发虚的双腿也能将步子迈稳。

她终于拉着马,走到事先挖好的坟坑。

没有人会想到她会把四夫人埋在她给父亲立的衣冠冢。

寒酥舒出一口气,将四夫人从马背上拽下来,费力推进坟坑。她站在坟坑旁看着她。

四夫人身上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口中微弱地能发出一点音,声音太小寒酥听不清。可纵使这般,无骨散不会让人失去意识。相反,她的意识会非常清楚。她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如何被活埋,直到窒息而死!

寒酥拿起一旁的铁锹,开始一铲一铲地铲土。夜风呼啸,又从不远处的一座新坟上吹起纸钱,纸钱飘过来,落在四夫人的脸上。

四夫人脸色煞白仿佛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她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寒酥。越来越多的土埋在她身上,窒息感觉也越来越重。

那个小瞎子当初被埋了一半时,是这样的感觉吗?

丁良才真的要她死吗?他真的早就想摆脱她吗?他真的已经爱上别人了吗?

四夫人又想到了赟儿。她的赟儿没了娘会不会被人欺负?继母会不会苛待他?但愿封岚能照看好他。

四夫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临死前最后想着的人,居然是封岚。

寒酥跌坐在一旁,望着耸起的坟,大口喘着气。埋坟用尽了她的力气,此刻她也顾不得脏乱,就这样坐在一旁。

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手才开始疯狂发抖。

她杀人了。

寒酥的眼泪涌出来,仿佛在祭奠她的第一次杀人。

妹妹害怕的样子浮现在寒酥眼前。她一想到妹妹至今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就把所有的惧意赶走。她用力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惧意从眼中散尽,只有坚决。

这是四夫人应得的!

不远处,乌鸦立在枝头,嗓子里好似含了一块小石子般呜噜着嗓子。

封岌立在树下,远远望着寒酥。

他的眼中,是浓浓的惊艳。

寒酥做的一切,他都知晓。他放心不下,默默观望,除非万不得已,他再也不会擅作主张破坏她的事情。

狠绝的女子,封岌见过不少,他军中就有。可是外表柔软高洁,被触了逆鳞之后能这般狠绝的反差,让他惊艳不已。

寒酥于他而言,最初是些微好感与一点责任。后来五皇子之事,她舍弃花容的自毁决然,终是闯进他坚不可摧的心墙,从此他对她不再只是仅仅一点点好感与责任。

时至今日,再一次被她所为惊艳。一种陌生的情流荡在他的心肠,从心底生出的情愫既陌生又让他激动。

短暂的迷茫之后,封岌知道这是什么。是发自心底的欣赏。可一个男子对女子的欣赏,绝不仅仅只会停留在欣赏,会演变成一生相伴的渴求。

翠微从远处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寒酥面前,看着新立的坟头,翠微吸了一口凉气。她看向寒酥,眸色微变。虽然早就知道寒酥的计划,可亲眼所见,她心里仍然有些震撼。

她没有跟在寒酥身边是为了守在远处盯着有没有人过来。

翠微给寒酥指了个方向。

寒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见了封岌的身影。寒酥立刻皱了眉。她凝眉许久才舒展开,然后扶着翠微的手起身,全当不知道封岌在那里。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完。

寒酥牵着那匹马下山,将它重新拴在车前,然后和翠微登上马车,去处理丁良才。

——她对四夫人说的话是假的。丁良才没有爱上别人。她那么说只是想让四夫人绝望心痛。

最初她是想过买通丁良才。可是论财力,她怎么也不可能比得过四夫人。

收买一个人只有两种选择,威逼和利诱。利诱不行就威逼。她这次设计谋害四夫人大步骤是跟四夫人学的。四夫人买通了钱万里,所以她不惜借钱倾尽全力买通了一伙人绑了丁良才的父母。

“你就那么确定四夫人会一心和你在一起?她能背叛封四爷,日后和你成亲了就不会再和别人好?”

“如果她真的爱你,不会舍得你在暗处十年。”

“你不过是一个侍卫,事情败露,但凡封四爷松口肯看在封赟的份上原谅她,她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苏家人也不会放过你。”

“想想你的父母。为了四夫人,你真的愿意年迈的父母没善终?”

“哄她写下一封遗书,将她带到坟场。你可以带着钱财和父母团聚,日后娶妻生子一家团圆。”

寒酥和翠微赶到了坟场不远处的一座荒败破庙,丁良才正等在那里。他脸色发白,双眼无神。

直到听见来人,他立刻站起身迎上去,质问:“她……她已经死了吗?”

寒酥坐在马车上没有下车,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父母在九环街,你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接你去见他们。”

丁良才死死盯着寒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眼中有恨意流露。寒酥平静道:“不要起歹心,你若杀了我。再也见不到你的父母。丁良才,你已经哄她写了遗书,又在她的茶水里下了无骨散。你已经做了选择了。”

丁良才凶恶的眼神一瞬间灰败。是的,他已经做了选择。四夫人永远不可能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他走出破庙,朝九环街的方向走。

寒酥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握着一张弓。她对着丁良才的背影慢慢举起弓。

她不能留丁良才的性命,这是后患。

可是她举着长弓的手在发抖。她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痛下杀手。丁良才到底不是元凶,只是帮凶。她对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恨。他突然变成鲜活的一条生命。她下不去手。

寒酥握着长弓的手越来越抖。

就在丁良才的身影越来越远,将要看不见时,一双温暖又有力的手握住了寒酥的手。

封岌微眯了眼,再握着寒酥的手略调整了角度。搭弦的长箭刺破了夜风,朝着丁良才的后心准刺而入。

后力让寒酥的手跟着一颤。她眼睁睁看着远处的丁良才倒地,才慢慢转过脸看向封岌。

封岌仍望着远处倒地的丁良才,心里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这也算他与寒酥一起杀了个人,一起做了一件事情。

这个想法竟是让他在心里生出一点愉悦之感。

他问:“想好怎么处理丁良才的尸体了?”

“他的尸体不重要。一个和主子偷情的侍卫,封家和苏家都盼着他死。”寒酥道。

封岌转过脸看向寒酥。她的脸上脏兮兮的,应当是活埋四夫人时弄脏的。封岌的视线落在寒酥的额头。她大概以为那是脏土,可封岌却瞧出来那似乎是腐肉尸水。

封岌犹豫了,要不要告诉她?

算了。封岌伸手在寒酥的腰间摸了摸,扯出她的帕子,给她擦脸上的脏东西。

寒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了行动方便没有戴帷帽,她有些慌忙地将脸偏到右边,尽量去藏自己脸上的疤痕。封岌的动作微顿,抬眼看一看她。

他选择不提她脸上的疤痕,而是问:“今晚不回赫延王府了?”

寒酥知道瞒不了他什么,如实说:“与姨母说过来为父亲立衣冠冢,今晚来不及回去。”

“你带的侍卫呢?”

“灌醉了。”寒酥道。

大过年的,她借住在赫延王府想办白事要避讳些。选在了晚上,三夫人自然派了侍卫跟随。她不愿意姨母知道她所为,只好将那些侍卫灌醉。侍卫知道自己失职,倘若被三夫人知道必然要被责罚,所以寒酥不说,他们也不敢提。

“走吧。”封岌道。

“我要先把丁良才的尸体搬走。”

封岌本来想说这样的小事可以交给他,再看寒酥一眼,改了主意。他点点头,陪着寒酥将丁良才的尸体抬到坟山背面的半山腰之地。乌鸦与兀鹫等着品尝。

寒酥有一点发冷,不肯多待,脚步有些匆忙地离去。

回到马车旁,寒酥登上马车,封岌也跟上来。

寒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翠微赶车往住的客栈去。

郊外的路不是很好走,有些颠簸。马车里,寒酥被颠得想吐。又不仅仅是因为颠簸才想吐。

封岌将寒酥拉过来,让她额头抵在他肩头,然后伸手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后脊安慰。两刻钟后,寒酥想吐的感觉才稍好一些。

“跟沅娘和青古书斋借了多少钱?”

寒酥脸色仍惨白,声音也虚弱:“我还得起。”

封岌低笑了一声,他拉过寒酥的手,在她的指尖上小心翼翼地亲了一下,问:“下次借钱,能不能先考虑我?”

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个人,在感情天平上的两端悄然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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