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亮时,沈时跟个尸体一样躺在床上。
门上四四方方的小窗户被照的亮堂堂的，隐隐能听见宿管阿姨的自言自语：“230……一人，右床……嗯。”
对着查寝表打了个勾,宿管阿姨抬高了嗓门：“都安安静静的休息，半夜不许亮灯、不许说话，发现的扣班级分！”
“扣的班级分会直接通报各班班主任啊，都注意点！小心去扫清洁区！”
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时心不在焉的听着，黑夜里,一切声音似乎都被无限放大。
被窝里那道若有若无的呼吸扫在手臂上，少年温热细腻的皮肤紧紧挨着他,夏天的夜晚很热，即使开着空调,相贴的地方也出了汗。
直到此时，沈时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上了叶然的床。
单人床不大，为了防止宿管阿姨看出来，叶然只能侧躺着，藏进被窝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感觉叶然的头发好像碰到了他,发丝细密的挠着他的手臂,痒痒的。
有点麻。
沈时半边身子都麻了，当即抽出手，故作正常的低声道：“人走了。”
被窝里的人哦了声,许久,才慢吞吞的爬出来。
叶然顶着一头乱发，雪白的脸上起了层薄红，笑着说：“不好意思哦,我刚才好像碰到你了。”
“没事，”沈时语气不变，用平静的声音掩饰烧起来的耳廓：“空调遥控器在哪儿，屋里太闷了。”
叶然：“不知道，在床头吧，你找找。”
叶然是个很讲究的人。
床头摆有一个小柜子，放一些小物件，还有单词本。
沈时摸黑找了找，半天没找到，叶然似乎从他越发急躁的呼吸中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出声：“我来找吧？”
他说着便撑起身。
睡衣前的领口随着动作露出一片滑腻紧实的皮肉，不知是不是角度的问题，沈时余光瞥见了两颗小果实。
青涩的、露着怯，还没成熟，但看得出来，咬一口应该很甜。
他脑袋登时嗡的一声，面红耳赤，神经跳了又跳，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恼羞成怒的字眼：“你……你注意点！”
现在的同性恋都这么开放吗！
睡觉居然穿这么短的衣服！
叶然困得都快睁不开眼，不太想搭理脾气火爆的小沈时。
他随口应了声，哄他：“好了好了，不要着急，我马上就把温度调低。”
沈时就是个火炉，夏天的薄被盖在他身上，居然还烘的整个被窝都燥热起来。
叶然身上也有层细密的汗，乌黑的发尾同样沾湿在脖颈上，他一摸便摸到了遥控器，倚着墙壁，垂着眼，懒懒的调温度。
调到20°后，他才发现沈时已经很久没说话，“沈时，20°可以吗？”
沈时不吭声。
这个年纪的小男生脾气都古怪，叶然能理解，于是温声又问了遍：“沈时？睡着了吗？20°可不可以？”
这次，沈时终于出了声：“……可以。”
他喉结滚了滚，盯着黑暗中那截雪白细瘦的手腕，看着叶然放下遥控器，歪着头要重新躺进被窝。
“我去睡那张床吧，”到底还是憋出这句话，沈时狼狈的说：“……这张床太小了。”
叶然躺下的动作一顿。
脑袋里雾蒙蒙的困意瞬间消散，变得清醒过来。
他挑挑眉，若有所思地盯着沈时，仿佛透过黑暗，看破了男生一切虚张声势的借口。
几秒后，叶然敛下眼里的笑意，低落的说：“可是半夜宿管会查寝……如果被她发现了，我会被罚去扫清洁区的。”
沈时呼吸滚烫，竭力压下满脑袋胡思乱想，硬邦邦道：“没事，我帮你扫。”
“那杨老师那里……我还想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呢。”叶然说。
“他，”沈时卡了壳，“他不看重这些玩意。”
叶然反问：“真的吗？”
沈时：“……”
沈时说不出话。
杨威确实不看重这几分，但叶然初来乍到，还是要避免犯错。
半晌，叶然才像明白他的意思一般，默默地说：“算了，你去睡那张床吧，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但是我没有多余的被单，你可能只能睡床板了。”
沈时紧紧皱着眉，一时间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他想干脆利落的赶紧走，却又不知为何，身体跟有了自主意识一样，黏在叶然身边不动弹。
屋子里温度降了下来，凉气吹着，和被窝里的温暖形成鲜明对比。
他硬撑了一会儿，才道：“算了，我就睡这。”
“真的吗？”身边的人一喜，说话时有细微的气流呼出，离他很近。
沈时嗯了声。
屋子里终于再次归于寂静。
夜深了，该睡觉了。
沈时却怎么也睡不着，身上燥热难耐，他闭着眼，视觉看不见后，其他感官便细致又全面的落在身边人身上，感受着叶然的呼吸、翻身、皮肤的触感。
某一时刻，叶然的脚踢到了他的腿。
只是一瞬，沈时的头皮却陡然一麻，被碰的地方像被溅了油点，沸腾燃烧起来。
他僵硬的想要翻个身，离叶然远点。
身体还没动，叶然的声音便忽然响起，“沈时。”
沈时眼皮猛地一跳，心跳都静止了一瞬。
听叶然苦恼的问：“我感觉你对我似乎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以聊聊吗？”
沈时：“……”
沈时一动不动，面如死水：“可以。”
奇妙的夜谈时间开始了。
叶然侧身躺着，好像没感觉到沈时僵硬成木板的身体。
“我听陈朗说你来宿舍是来看我的，那你之前为什么不进来呢？”他问。
小沈时虽然有趣，但脾气暴躁，像条小火龙，心思实在难猜，叶然决定打直球，摸透这一时期他的小心思，再对症下药……对症刺激。
他凝神细听，只听见一声冷笑。
“因为你在寝室洗脚。”
叶然：“？”
叶然迷惑：“嗯？寝室不能洗脚吗？”
他知道沈时有洁癖，但大学那会儿对小胖他们也没那么严格，怎么现在比以后更严重。
沈时冷冷说：“寝室是洗脚的地方吗？”
叶然莫名其妙，还是顺着自己年轻的小爱人：“好吧，那我以后不在寝室洗脚了。”
“不用，”沈时又道：“我不是那么封建的人。”
叶然：“……”
6。
话题就这么被沈时聊死了。
叶然又气又想笑，过了会儿，沈时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真是同性恋？”
可算聊到这个话题了。
叶然心神一紧，一边在心里琢磨说辞，一边揣测沈时的想法，“我是——”
“抱歉，”沈时话接的飞快，格外冷酷：“我可能无法和同性恋接触。”
叶然一句话噎在嗓子眼里。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沈时和自己贴贴的腿，那腿若有若无的黏着他的脚，恨不得被他再踹一脚的样子。
他：“……”
很6。
他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并深深的意识到小沈时有多欠打。
沈时没听到他的回话，心里有点燥，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静了几秒，他动了下胳膊，不经意的碰到叶然的胳膊，开口说：“我是直男，所以以后我会和你保持距离，但你今天既然帮了我一次，以后你有事找我，我也会帮你。”
叶然不想说话。
沈时不识眼色的追问：“叶然？叶然，你睡着了？”
叶然冷漠出声：“没睡着，听见了。”
沈时这才松了口气，松开紧张的溢出一层冷汗的掌心，觉得叶然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于是若无其事的道：“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他转念一想，声音不自觉发紧：“你谈过恋爱？”
等待的时间过的十分漫长。
沈时心脏一点点沉下去，眼里透出瘆人的戾气，他很平静的想，不回答就是默认，默认就是谈过，谈过就是说明叶然是被掰弯的，被掰弯说明那个男生跟他有过肢体上的接触。
他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有多可怖，阴冷又骇人。
无意识的发散出浓浓的占有欲，恨不得把那个男生抓出来大卸八块一样发狠。
思维和意识开始不受控制，他绷紧牙关——
耳边却忽然响起一声轻叹。
身边的男生动了动，胳膊贴上他的小臂，皮肤接触的一瞬间，沈时什么都想不到了，脑袋有些空白，只能闻到香香的气味，还有软软的触感。
从青年身上溢出，飘过来。
下半身那只柔软的脚腹也不轻不重的抵着他，但这一切都比不过叶然埋在他颈窝不远处，若有若无的呼吸和说话声。
“瞎想什么？”叶然道：“天生的。”
沈时慢了半拍，反应过来。
天生的……就是没谈过恋爱的意思。
他耳廓通红，不经意侧过头，用余光飞快瞥了眼叶然。
叶然垂着眼皮，眼睑薄薄的，洇着桃粉，鸦羽般的睫毛乌黑细密，鼻梁秀致，唇瓣嫣红饱满，神情安静内敛，像入睡的玉雕。
躺在被窝里，依靠着枕着他肩头的样子……确实、确实很好看。
沈时虽然傲慢，但也承认，叶然是极其能吸引同性和异性模样。
不仅长相出众，性格也很好。
真要是想谈恋爱。
……很容易的。
他喉咙发紧，清清嗓子，不露声色地问：“你有想过谈恋爱吗？”
叶然这么听话的好学生，虽然是同性恋，但这个群体毕竟小众，听说还不怎么靠谱，想来叶然只要理智点，就不会——
“想过啊，”叶然带着浓浓的睡意，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缘分到了就谈。”
沈时面色陡然一沉，一股莫名的怒火充斥在心间，声音都变得冰冷：“想过？！你居然想过？！”
“怎么了？”叶然懒懒道，“你没想过？”
“我当然没……”话音一顿，沈时咽下原本要吐出的话，十分要强道：“我当然也想过。”
“那不得了，”叶然笑道，漫不经心的，“咱们这个年纪就是荷尔蒙最旺盛的年纪，想谈就谈了，别耽误学习就行。”
他瞥了眼小沈时阴沉的面色，觉得他这个保守的性格不太行，难道在意识世界里他和小沈时只能当同学？连个恋爱都不能谈？
叶然有些可惜，又忍不住逗他：“谈恋爱没有那么可怕，就牵牵手、拥拥抱，气氛到了就接个吻，很正常的。”
“你怎么这么清楚？”沈时压着火气，平静地问。
见他反应这么淡定，叶然侧目：“我猜的，应该是这样吧，不然咱们试试？”
沈时猛地侧过头，在黑暗中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身体紧绷，艰涩的出声：“你说什么……！”
“我说……”叶然靠近了他，吐出的气息温热匀长，带着清甜的香气，慢悠悠的：“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我也没谈过，我们亲一亲，你就能知道怎么谈恋爱了……”
“你是同性恋！”沈时恼羞成怒，眼睛却落在叶然唇瓣上，喉结不自然的滚了滚。
“那算了。”叶然无所谓，反正他也是看沈时这副卫道士的样子很有趣，逗一逗他而已。
想和纯洁的小沈时谈恋爱，看来还有的磨。
叶然心里琢磨的，困意上涌，慢慢合上眼皮，感受着身边人熟悉的温度和身体，靠在他肩上，充满安全感的、沉沉的睡了过去。
睡沉了后，他抬起胳膊，自然的搂住沈时的腰，往沈时怀里埋了埋。
这个阔别已久的怀抱，让他不自觉喟叹一声。
气息从唇瓣里流出，喷洒在沈时颈侧，薰红了那片皮肤。
与他不同，沈时现在十分精神，黑眸死死盯着天花板，像在盯着自己仇人，那视线又沉又冷，烦闷不堪。
被叶然搂住腰后，他呼吸一窒，瞥了眼叶然安静的睡颜，半晌，才移开视线，心乱如麻。
叶然那话到底什么意思？
他冷着脸想。
什么叫亲一亲就能知道怎么谈恋爱了。
现在的同性恋都这么随便吗？
又在寝室洗脚，又能提出这种不守社会公序良德的提议。
身为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负责任。
叶然这种思想实在太前卫，看在他今晚帮了他的份上，他必须要找个机会和叶然说明白其中的利弊，就算是同性恋，也不能找个人就谈恋爱。
还有接吻这种事……
沈时辗转反侧，一双眼睛在漆黑的室内黑的骇人，他侧过头，目光垂下，落到叶然唇上。
叶然的唇形很漂亮，红红软软的唇珠饱满圆润，像吸饱了汁水的浆果，舔一舔，就能流出蜜。
似乎有所察觉，叶然忽然张口，轻轻呼吸了一下。
柔软嫣红的舌尖在齿后若隐若现，浸着唾液，软的好像怎么吸吮都饱胀的、能一直分泌汁液。
他面色一僵，视线像被火星烫了般，猛地收回。
接着盯着天花板，硬生生挺了一整夜。
……
半夜。
万籁俱寂的时刻。
叶然睡得正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四肢酸软，脸颊潮红。
他被推醒了，那只滚烫灼热的大手不停的碰着他的腰，寝室里悄无声息，唯有空调扇叶的嗡鸣。
一片诡异的动静中，他终于睁开眼，眼尾洇着通透的红，水汽溢散，倦倦的，撩起眼尾“嗯？”了声。
“……叶然。”
他听见了沈时沙哑至极的声音。
和公序良德斗争了一晚上的男生眸色黑的浓稠，眼神直勾勾地，滚了滚喉结，盯着他的嘴唇，像条饿狠了的狼狗，哑声说：“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叶然：“？”
试什么。
沈时好像看不得他这副刚睡醒的茫然模样，磨着牙尖，催促的提醒他，“接吻，试一试。”
“我同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亲
是的，进展就是这么飞快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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