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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作者:昼夜疾驰字数:9164更新:2022-10-27 20:17

郁楼这样的人也会有烦恼。

听起来,好像有一点神奇。

他家境优越,成绩和为人没得挑,参赛拿下的奖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在与此同时,他不特殊、不高调,再尖酸刻薄的人看着他都说不出一句贬低的话。

而对孟安仪来说,有多少人喜欢她,就有多少人讨厌她。

她同时身负强烈的爱憎,所以郁楼身上这样总是淡淡的情绪,对她有着一些非常微妙的吸引力。

她很想知道这样淡的人有情绪波动是什么样子的。

很想很想。

可那天郁楼并没有在这个令人心悸的问句后直接解释。

而是静静看着她,然后说:“好。”

像一个承诺。

孟安仪没有得到直接的答案,有些茫然。

她以为会听到一个故事什么的,她和郁楼会因为这些交代而有些很不一样的进展。

但实际上并没有。

她甚至连杨羽微拦住他做了什么也没有搞清楚。

孟安仪一头雾水,不知道郁楼那句好是什么意思。

加之,郁楼好像又开始忙起了什么,她很少在学校里跟他有所交集。

这样的茫然,就一直持续到了一段时间后。

……

那天孟安仪下课,随手把东西往桌边一放,翻着布置下来的卷子,百无聊赖地想中午吃什么。

隔壁班的凳子拖动声响起来,有人开了门,开始有声音大起来。

孟安仪习惯性地撑着脸抬头。

她看见了郁楼。

他回来了。

他也在此时抬起眼,和她对上视线。

这一幕很熟悉,以至于孟安仪稍稍走神了一秒,倏忽回想起第一次看见郁楼的时候。

也就是在这一瞬,隔着一道窗。

郁楼对她轻轻颔首。

不太明显地、弧度很小的,笑了一下。

像表示友善。

又很快收敛起来。

他朋友走出来了。

郁楼转过头说了句什么,和他一起离开。

……

就在那一刻。

孟安仪难以言述地,很快地,莫名心悸了一下。

这场景的确依然很熟悉。

但已经,和第一次见面不一样了。

隔着同样的距离。

可她已经知道郁楼的睫毛在向下看时会微微覆住眼睛,知道他握着伞时手背青色血管清晰,骨节分明。

知道他买冰淇淋时会同时买纸,上车时关门声很轻,靠在他身上有很淡的热意和香味,她仰头可以倒在他肩膀。

气息声在耳边像微微的风。

他问她想知道吗。

她说“想”。

必须和他很近很近,才能察觉这些细节。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知道。

一种难言的沸腾在她心口微微燃烧着。

孟安仪心跳有点快,一下子站了起来。

因为动作快,膝盖在桌子上磕了下,她并没在意,抓起包绕过一排座位。

这时间楼道的人流潮涌,挤挤挨挨。

她从中很快地穿过,往郁楼的方向走。

就在快走出教学楼的时候,她被人挤了一下。

人往前趔趄两步,撞到了郁楼的手臂。

郁楼顿了下,随之侧过头来。

孟安仪只尴尬了半秒,就坦然地用手指顺了顺头发,笑了下:“没站稳。”

他身边的朋友看见是她,开始促狭地挤眉弄眼,显然打算看热闹。

按惯例,郁楼会礼貌地说“没事”,然后离开。

他朋友觉得孟安仪这招没用。

但此刻。

她听见郁楼微微带笑的气息声,宽容地轻点了下头,附和说:“人太多了。”

他像是想了一下。

然后问她:“去吃饭吗?”

这句话大概省略了一些汉语成分。

孟安仪顿了下,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是,问她一起吃饭吗。

她停顿的手放下来,“吃啊。”

她看见郁楼旁边那个人傻眼了。

……

一些细微的变化确确实实地在发生着。

她和郁楼好像在一些不明显的地方开始熟悉起来了。

以前是她单方面凑近郁楼。

而现在,她凑近时。

郁楼也会向她点点头。

孟安仪最擅长的就是顺竿子爬。

融入一群人,是她最擅长不过的事。

共同话题,她和谁都有。

几乎只用了很短很短的时间,郁楼周围的朋友就习惯了她的存在。

这个时候,很多人才开始后知后觉地诧异。

孟安仪和郁楼怎么会有交集?

孟安仪一律头也不抬地回答:“自己猜去。”

——事实上。

她自己也不太明白。

但她不爱多想。

渐渐,她不用再坐在郁楼近旁的另一张桌子,或者隔一个空位。

她可以直接地坐在他座位对面,理直气壮地。

没有人觉得奇怪。

郁楼给朋友们买饮料时会给她买一瓶,放在她餐盘左上角。

奖项公布时朋友闹着要请客,他会顺手帮她一起刷掉。

也没有人觉得不应该。

孟安仪有时候路过他们班门口,看见有人找郁楼讲题,他耐心地在纸上写着思路,抬眼时看见她会停留两秒,示意他看见了。

她开玩笑似的提起表白的时候,郁楼会低着眼笑,然后用很轻的声音说:“不要这样。”

好像从某一刻开始。

从郁楼,到他身边的人。

都已经将孟安仪划为了“他的朋友”。

甚至没有人觉得,他们可能会有超乎朋友的关系。

毕竟孟安仪没有心。

郁楼也不会答应。

和他熟起来之后的某一天,孟安仪告诉他起初是李洋和她打的赌,因为杨羽微。

郁楼只顿了下,点头,说:“我知道了。”

于是孟安仪再也没看见他和李洋一起玩过。

而后来,李洋也没有找过她麻烦。

不知道郁楼是怎么和他对质。

总之在这场事件里,把她保护得很好。

孟安仪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些事。

心头渐渐有了烦恼。

她和郁楼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可和他身边的那些朋友相比,似乎又并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

她可以和郁楼成为朋友。

可最初的那个赌注,和那个想要得以证明的想法。

似乎又并没有可能实现。

……

可是真的是玩笑吗。

孟安仪自知地,甚至危险地觉得。

那些至今仍在她胸腔里涌动的未名的情绪。

好像不止是胜负欲了。

她这样想着,反复把刚种好的花搬进室内,又搬到室外。

内心一片茫然。

和郁楼相处久了,她慢慢也清楚,她之所以能够靠近郁楼,是因为谁都知道她不是真的动心。

如果她真的是天真单纯、羞涩地向往着初恋的女孩子。

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过往的经历,成了她的保护壳。

也成了她的负累。

孟安仪开始讨厌自己和郁楼过分近的距离。

因为郁楼实在是太好了。

她从未见过的,从未接触过的。

有人可以将“脾气好”和“情绪稳定”,贯彻到如此从一而终、由内而外的地步。

他好像可以耐心地解决任何事。

只要在他身边,就可以感觉到十分充足的安心。

孟安仪捧起水,冰凉的水流从指缝间落下,她蒙住脸。

为什么郁楼刚好是她最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呢。

又或者说,一个郁楼,将她所想成为的幻想中的人——在现实中具象化了。

她渐渐察觉到一些无法控制的东西。

在和郁楼相处的一些时间,她的胸腔里好像会有一些浓郁的、粘稠到几乎化作实质的情绪泌出来,让她的呼吸短上一时半刻。

然后沉沉地、沉沉地往下坠。

她想拉住自己。

却没有拉住。

……

那天她和郁楼一起吃饭的时候,膝盖和他撞了一下。

撞上桌子而漫出来的淤青刺疼,她“嘶”了一声。

郁楼停下来,问她:“撞到你了?”

孟安仪表情不太高兴,点头继续吃饭,“之前磕到桌子了。”

他朋友在旁边酸溜溜地笑:“你们两个但凡一个腿短一点都撞不上,还非要坐面对面。”

这话很轻佻。

绝对不是会在朋友之间提出来的话。

没人看得出来的,孟安仪那一瞬间,呼吸停止了一下。

她大脑空白,却又好像很清醒地等着郁楼的回答。

那些这段时间以来,急切的、慌乱的、茫然的、羞耻的情绪。

全部纠结在她的胸口。

等着纠正,或者等着肯定。

很快,她听见郁楼先对她说:“对不起。”

而对第二个问题,他好像竟也停顿了一瞬。

那一瞬间太熬人。

孟安仪手软得夹不起任何东西。

然后。

她听见郁楼很轻的,好像他自己也不太明白地,短促低笑了一声。

带着他自己的一点不明显的思索。

说:“习惯了。”

习惯了。

说不清这个答案是好是坏。

但孟安仪忽然间又想明白。

她和郁楼已经是会被朋友开玩笑的关系。

从那个遥远的、清冷的、淡得像水墨字影的,无从接触的郁楼。

成为了她身边并排走的。

面对面坐下的。

时而会对视的。

他口中会喊着她名字的。

别人会将他们一并提起的,这样一个郁楼。

他和他朋友聊起生活中的琐事,聊起比赛和家庭,就在她旁边。

并不会再躲避。

她也知道了他烦恼的来源。

他母亲是加拿大一所大学的流体力学教授,因为新课题出了问题,原定的年底回不了家了。

郁楼和父亲订了机票去加拿大过年,为此对一场重要比赛表示了弃赛。

他母亲对他发了火,说不想看见他。

她让他父亲把郁楼的机票退了。

这个新年他将自己过。

他朋友不平地感叹:“你妈也太可怕了。”

孟安仪一句话没说,安静喝着粥。

须臾,听见郁楼放低着声音:“她压力太大了。”

孟安仪撩起眼皮。

看见他睫毛覆在下眼睑上的影子。

须臾间。

好像隐约懂了。

郁楼那天问她那句话是一个信号。

如果她说“想”。

他会不再瞒着她。

不再刻意保持距离。

他并没有那样旺盛的倾诉欲,好像也并不是太渴望把自己的一切展现出来。

他说的“好”,意思是,允许你走进我的世界。

我不会再对你设置门槛和密码。

如果你想知道,可以自己来了解。

我不会拒绝。

……

他用一条线,把孟安仪划了进去。

和那些擦肩而过的、萍水相逢的、交情泛泛的陌生人区分开来。

从此孟安仪,成为了“郁楼的朋友”中的一员。

他会对她有着更高的耐心和更无限的底线。

她可以拥有他秘密的知情权。

她也好像大概明白了郁楼性格的来源。

所有与众不同的人,人格自有其成因。

人类的际遇或许相似。

但决定差异的,更多时候是自身所做出的选择。

这些“懂得”……

让孟安仪已经刻意忽略很久的情绪,再一次不安定地涌上了喉头。

孟安仪握着勺子闷头很久。

等他朋友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之后,她才开口对郁楼说:

“你会吵架吗?”

郁楼愣了下。

孟安仪吸了口气,没眨眼睛,下判断说:“好,不会。”

“你有试着不讲理过吗?”

郁楼看着她没动,有一点点不知所措。

“你被人骚扰过吗?”

“有人让你发现跟他掰扯不清吗?”

郁楼听着,手轻轻放在桌面上,神情渐渐严肃起来。

孟安仪语气平静下来。

“面对同一件事,我和你会做出截然相反的选择。”

“你的情绪稳定是我永远也做不到的啦。”她轻松地说,“我能很轻松做到的,只有赶走骚扰,替你掰扯,帮你不讲理。”

她用一种玩笑般的语气,撑着一边脸,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被我喜欢的话,很幸运的。”

她很久没有提过这件事,好像都默认最开始的那些追求是一些轻佻的玩笑。

而今由她旧事重提,不是一件,称得上太体面的事。

这样的场景像一张拉紧的弓。

须臾间,她望进郁楼深黑安静的眼睛。

孟安仪屏着呼吸,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

其实她明白,至少在现在是什么可能性也没有的。

郁楼的严于律己不止出自于自身,还有环境对他的要求。

她不会成为郁楼懈怠的那个口子。

可是她想说。

如果一定要不折磨自己的话。

“我知道你喜欢喝粥不喜欢吃面,汽水只偶尔喝可乐,脾气挺好的。”孟安仪语气很轻松地讲起来,“知道你喜欢游泳射击和击剑,买冰淇淋的时候优先选择薄荷口味。”

“知道你不常在学校。每次回来会给熟悉的朋友带附近买不到的东西。”

“中午放学的时候会在教室后门等人。”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站在那里和我对望了一眼,没有注意我,转头走了。”

“于是我经常看见你的背影。”

顿了顿,孟安仪陷入了微微的干渴和沉默。

半晌,她终于说。

“我在了解你。”

郁楼郑重地凝视了她很久。

好像这是一件对他来说需要以很严肃的态度来对待的事。

孟安仪其实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谢谢你”或者“抱歉”,她都觉得无所谓。

至少从那一刻开始,她会让自己无所谓。

她望着郁楼没动,清晰地听见心跳空拍。

良久之后。

郁楼终于开口了。

“我不知道。”他说,“我的错。”

他非常严肃地感到歉疚。

“我知道是有人和你打赌。”郁楼顿了一下,“我没有想过。”

孟安仪嗓子有点发紧,她思绪是乱的,只能顺着意识说,“你没错,我错。”

她心头的碎片往下落着,只能想到一些已经在喉头悬了很久的事。

如果她没有那么频繁地甩过男朋友,就不会有人觉得她没有上心了。

她很难过。

但此刻郁楼的态度,多多少少又让她有了些安慰。

——至少这一刻不是丢脸的。

孟安仪喜欢上一个人,被人知道了。

她依然有尊严。

她被她喜欢的人,以非常郑重的态度尊重着。

她眼睛模糊,胡乱地说,“也没有那么幸运啦,我随随便便喜欢过很多人,如果每个人都幸运那怎么得了……”

“是很幸运的事。”

郁楼鲜见地,笃定地,打断了别人的话。

孟安仪顿了顿。

“被你喜欢一定是很幸运的事。”郁楼说,“孟安仪,不要这样。”

他说话时的目光宁静如河流,专注得让人想流泪。

“我们还不认识的时候,你单独到北城来,说要接我。”

“我很无措,不知道是因为什么。那天家里有些事,刚好都很忙,我比赛完会自己回家。”

“其实习惯了。”

“但你比任何人跑得都远。”

“你说,你来接我。尽管你自己都没带伞。”

孟安仪的眼睛热热的。

“我也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怎么处理。”郁楼顿了下。

于是他给她买了根冰淇淋。

像哄小孩一样。

然后撑着伞,和她在雨夜的屋檐下安静坐了很久。

他记得给她买纸。

送她上车的时候,伞会轻轻遮过车顶。

甚至,帮她付了车费。

最后也没让她还。

原来那是他无措的表现。

孟安仪觉得眼眶对水分的承受力有限。

郁楼继续平静地说,“杨羽微他们骚扰的时候,我选择的解决方式是劝告和警诫。”

“那天我没有想走那边。”

“但看见你往那边走了。”

“我怕你会被他们堵上,因为那个时候觉得你,有点……”

他收了一下音,用了相对收敛的词,“直率。”

意思是愣头青。

她好像一开始在他眼里的形象就挺奇怪的。

“然后才知道,你是去帮我的。”郁楼停顿片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要怎么样去弥补你。”

他从来是解决问题,让别人安心的人。

师长会让他帮助同学和小辈,朋友依赖于让他做后盾,这样就不会出现问题。

孟安仪对他说,她想帮他。

这反倒让他有了一些不知如何反应的无措。

——那么。

如果她同意的话,和她走近一点吧。

孟安仪到此刻,终于明白了一切的由来。

“你有非常容易让人瞩目的优点。”郁楼的每一句话都很耐心,“没有什么是需要贬低自己去承认的。”

孟安仪用力睁了下眼睛,手背的线条在她眼中清晰了瞬间。

郁楼的目光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一刻也没有移开,“得到你喜欢,会让我因此感到荣幸。”

“我最感抱歉的不是可能没有办法回馈你。”他顿了下,有些郑重地说,“而是不希望我无法回馈的人是你。”

……

很奇怪,他们竟然在以这么郑重严肃的态度在讨论着要不要恋爱的问题。

更奇怪的是她明明应该是被拒绝了。

可为什么她还会有这么汹涌的情绪。

甚至比此前更加猛烈。

这或许是他最长的、最郑重的一次拒绝。

孟安仪的眼眶已经睁到了她的极限,很怕再眨一下就会滴落了。

“不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这和你本身怎么样并没有关系,而是由于我不能选择。”郁楼说,“喜欢你的人很多,或许会有以后的我。”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

“你怎么样都很好,想做什么都很好,拥有很多段恋爱或者不去拥有都很好,没有关系。不要为了外物否定自己想做的事。”

“不要去成为你喜欢的人想要的人。”

莹莹灯光下,随着一滴眼泪破碎在手背上,孟安仪将这句话一直记到今天。

“去成为你想要的人,让喜欢你的人来喜欢你。”

郁楼目光沉静而专注,最后说。

“去做选择,不要被选择。”

“孟安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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