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今晚应酬时，有一阵儿右眼皮直跳，心脏也不太舒服。
他想着这是喝多了，就没再倒酒，举个空杯跟人碰。
圈子里他年少有为势头正猛，谁都不敢得罪他，他得罪谁，谁也不敢说什么，所以由着他这般敷衍地“喝”着。
九点出头宋临就走了。
回到公寓，宋临在玄关站了一会儿，看着黑漆漆的客厅，想起前些日子，沈小楼总爱在沙发上等他。
以后得有阵子吃不上她做的饭菜，回家也没人等了，宋临心里挺不痛快的。
他冲了个澡，抽了许久烟才去床上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扯过沈小楼的枕头抱住。
枕头上有她的味道。
残留的馨香比她身上更淡，然而聊胜于无。
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枕头，就当抱着沈小楼。
·
沈小楼这辈子头一次来会所，便是来这里工作。
艾云带她来之前，电话里问她：“你有吊带裙吗？”
沈小楼身边衣物很少，就那几套将就穿着。
平时穿衣保守，哪里敢穿吊带，除了……
除了宋临买来逼她穿的那套。
可她只是去卖酒，又不是去卖那啥，怎么可能穿那种？
“云云，一定要穿吊带么？我没有……”沈小楼临时打了退堂鼓。就算有，在男人堆里穿这种，她也是怕的。
艾云：“也不是非要穿吊带，只是这个穿上很漂亮很性感，你去给男老板推销酒，打扮好看一点，有女人味一点，准没错的。”
沈小楼：“那……我现在去买一条吧。”
艾云看看时间：“算了，来不及了，咱俩先过去，我带你见见经理，走个流程，再教你些推销话术。咱俩身材差不多，我就比你高点儿，这样吧，我带条我的过去你试试，应该能穿。”
艾云给沈小楼发了个定位，四十分钟后，沈小楼打车到达百利会所。
到那儿沈小楼才知道，伫立在路边的这栋豪华大楼，一整栋都是会所的。
正如艾云所言，这家会所正规又高档，至少外面看上去是这样。
会所内部装潢奢华大气，细节精致优雅，环境中萦绕着淡淡暗香，闻着非常舒爽。
员工一律身着制服。
经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
艾云提前跟他打过招呼，说要带个姐妹过来。
按理说，他们会所招销售，得经过面试，过了面试，还要培训。
但艾云在这儿混得很不错，为人坦荡大方，情商还高，跟同事们处得也都挺好，经理还是很看重她的。
艾云在电话里再三保证，她这个小姐妹长得特好看，气质也好，性格还温顺乖巧，没有顾客会不喜欢。小姐妹最近太缺钱，她就想着帮一把，带她过来做做短期兼职。
百利从来不缺漂亮姑娘，经理起初是不同意的，架不住艾云软磨硬泡，连毒誓都发上了——“真的超美超好看！气质绝了跟你说！而且不是那种艳俗的漂亮，是很大气很温婉的美，男人看了忍不住想娶回家的美！我要有一个字儿骗你，头给你拧下来当坐垫！！！”
经理还是头一回见她这么激动，好奇心被她吊起来了，也想见见她口中这位绝世大美女。
见面后，经理先是一愣。
艾云带来的这位姐妹，穿着也太随意太敷衍了吧？
纯白T恤，深蓝色紧身牛仔裤，白色帆布鞋，最让人无语的是，还背着一个……双肩包。
经理远远看着她们走来，心里正要吐槽艾云这什么品味，等她俩走近了，经理又是一愣。
艾云果真没骗人，离近了他才看清，这姑娘的确绝色。
她的美不含攻击性，五官大气而不失精致，气质温婉清纯，很有初恋感，也很有贤妻感。
唯一的缺点，就是看着有些木。不过已经这么好看了，木一点儿也瑕不掩瑜。
经理作为纯直男，都忍不住心动了。
他上下打量沈小楼，扭头看着艾云，明知故问：“你朋友啊？”
艾云挽着沈小楼胳膊：“我姐们儿。经理，她情况有些特殊，不能长干，只能干短期，家里实在缺钱，所以我就带她来了。你行行好嘛，给她个机会。”
经理又瞧一眼沈小楼，点点头：“行，你带带她，注意事项跟她说一下。”
经理表面淡定，心里想：这么漂亮一姑娘，今晚销售量指定不少。
艾云带沈小楼去人事部简单走了个流程。
“还好没让你换上我的裙子，你这身看着简单随意，但是很符合你清纯温婉的气质，要是换上我的，就落俗了。”艾云凑到沈小楼耳边，“男人都喜欢纯的温柔的，你这段时间抓住机会，他们给你小费，千万别不好意思拿，给你你就要，私底下约你，你愿意就去见个面，不愿意就找借口推脱。”
她沈小楼拉到走廊没人的角落，教了她一些话术。
沈小楼只是看着有点木，其实很聪明，记性好，艾云说一遍她就记住了。
沈小楼第一天来，艾云怕她紧张害怕，也怕她得罪客人，请求经理把她俩安排在一个包间，经理也怕她初来乍到捅娄子，同意了。
来这儿消费的人非富即贵，谁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他们开门做生意，以和为贵，最怕起纷争。
出乎意料的是，沈小楼第一晚上班，还挺顺利。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次运气这么好。
艾云说过，要劝客人喝酒，自己肯定也得喝，有时候还要喝得比客人多，把客人哄高兴了，人家才愿意买酒，愿意给小费。
沈小楼怕被人灌醉，艾云说会在旁边留意着，她要是感觉有点醉了，就跟客人撒撒娇，少喝点儿，或者去洗手间吐一吐。
沈小楼还是不放心，忐忑不安的。
好在她今晚劝酒的客人看着斯斯文文，气质儒雅，不像是爱灌销售酒的人。
沈小楼学着其他销售，一边给客人倒酒，一边问老板贵姓。
客人说他姓许，沈小楼就叫他许总。
沈小楼头一回做这行，紧张得一直在抖，时不时偷瞄其他女销售。
包括艾云在内，大家要么被老板搂着，要么半个身子贴着老板，沈小楼做不出这种举动，僵直地坐着，浑身止不住发抖。
她很庆幸包间里灯光昏暗，她坐在角落里，不那么显眼，这儿要是亮堂堂的，她看上去就像个傻子。
沈小楼和许总坐得不算近，跟其他人比起来都算远的了，身体没有靠在一起，即便这样，许总仍能感受到她的抖动。
“这么紧张，第一天干这个？”许总笑着问。
他忽然开口问话，沈小楼吓一跳，怯怯地点了点头，余光瞥向另一边，艾云在给另一位老板倒酒，抬头看了她一眼，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给许总喝酒。
沈小楼端起自己酒杯，低低碰了一下许总的杯子。
“许总，我干了。”她仰起头，正要喝，手中的杯子被许总抽走。
沈小楼一愣，见许总把她杯子放下，不解地看着他。
许总笑了笑：“怕就别喝，聊聊天儿也行。”
沈小楼双手攥着拳，放在膝盖上，心想：许总真是男老板中的一股清流。
“多大了？”许总偏着头，目光落到沈小楼脸上。
沈小楼怯生生看着许总：“二十。”
她故意把真实年龄报小了两岁，艾云教她的。
许总又笑了：“那我比你大挺多。”
沈小楼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傻愣愣想了想，问：“许总今年多大？”
许总喝一口酒，握着杯子，扭头看她：“三十。”
许总对她没什么轻浮举动，聊的内容没什么少儿不宜的，跟她讲话时，就像跟一个刚认识的朋友聊天，不知不觉，沈小楼放松了许多，敢直视他的眼睛了。
许总有双很漂亮的眼睛。
单眼皮，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温润，总是带着若有似无的平和笑意。
和宋临很不一样。
宋临阴鸷，狠戾，张狂。
或许是因为年纪稍长，三十岁的许总沉稳如山，平和气质中又透着让人肃然起敬的无畏。
许总喝完一杯，沈小楼赶紧给他续满。
许总看了看她，问：“有什么好喝的果酒？”
沈小楼以为他喜欢这种，就按照艾云教的话术，给他推销最贵的那款果酒。
许总默默听着，没说要买，也没说不要。
沈小楼暗自琢磨，不知道这个许总到底大不大方。
很快，服务生送来果酒。
沈小楼见许总杯子里还有威士忌，开了瓶果酒，用另一个杯子盛果酒，递给许总。
许总接过杯子，却没喝酒，而是把杯子又递给她。
沈小楼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许总说：“果酒是给你点的，你不说这是你们这儿最好喝的是这款么？”
沈小楼愣住，摆摆手：“许总，您别开玩笑了，我喝不起的……”
许总笑笑：“喝吧，我请你。”
沈小楼怕他不高兴，只能端起杯子喝。
味道竟很惊艳。
像清甜的果子和甘醇的酒酿混合在一起，比普通果汁和酒都要好喝很多。
许总见她喝酒时眉目舒展，显然很享受这个滋味，指了指剩下几瓶果酒：“都是你的。”
这酒味道虽好，毕竟是酒，沈小楼不敢多喝，也不敢直接拒绝，可怜巴巴看着他：“谢谢许总，不过我酒量不太行，要不您帮我喝点儿吧？”
许总：“我不爱喝甜的，你喝不完带回去。要不我给你买一箱？”
沈小楼赶紧摇头：“别别别，许总您太客气了。”
许总没强求，开始跟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沈小楼给的信息半真半假，含含糊糊，许总不深究，似乎她说什么，他都是信的。
许总和她聊一会儿，又和别人喝喝酒聊聊天，一晚上买了挺多酒，自己倒没喝多少。
凌晨十二点半，许总说要回去，沈小楼跟着起身送他出去。
他今晚开销这么大，沈小楼想起艾云交待的，这种客人不能怠慢，便将他送到了会所大门口。
临走前，许总给沈小楼一张烫金名片：“今天现金不多，你搜我手机号加微信，小费微信转你。”
沈小楼接过名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总已经转身走了。
她低头，看见名片上的名字——许斯延。
沈小楼回到包间，拿出手机正要搜他微信，一个陌生号码打电话进来。
她想起什么，出了包间跑去走廊尽头，在安静的楼梯口才接通电话。
“这么久才接。”宋临语气不悦。
沈小楼四处看看，周围暂时没人。
她提心吊胆扯谎：“睡觉呢，怎么这么晚打过来？不是说——”
“我在盛京路的威斯汀酒店，8026，你过来吧。”
“啊？”
“赶紧的。”
“干嘛呀，都这么晚了……”
“憋得难受。”他声音暗哑。
沈小楼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可包间里男人们抽烟喝酒，她衣服也染上了烟酒味，宋临要是闻到了，能饶得了她？
正发愁，沈小楼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艾云的吊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