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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作者:它在烧字数:4800更新:2023-09-01 07:17

口述史的项目历经一年终于快收尾。前几天裴煦最后一次采访侯教授,老教授带来一些老照片,他扫描保存后又去到新闻史的教室,悄悄溜到最后一排,打算课后还给侯教授。

下课铃已经打过。投影仪投射出PPT的最后一页,依然是毫无美感的排版,写着“谢谢”两个字。

老教授对课本太熟悉,连教科书章节目录都不用翻,喉咙沙哑地划了些考试重点,底下窸窸窣窣的只想赶紧下课去吃饭。

“今天就是这学期最后一节课,之后是复习周,咱们不上课,有什么问题可以发邮件问我,或者来我办公室。”

前排一个男生抖机灵:“可以问考试题目吗?”

零星几声尬笑。

侯教授说:“今天不仅是本学期最后一次上新闻史,也是我在这里任教的最后一节课,身体欠佳,已到退休的年纪。只是我才疏学浅,愧疚不曾教过有用的经世学问,做人道理,感谢长久以来各位同学对我这‘瞌睡课’的包容。”

他看一眼教室,下面鸦雀无声。

这门新闻学院最无聊的专业课就要结束了,也许以后会有别的老师来教,会不那么让人想上课打瞌睡,也许这门课会被取消,换成什么更实用的课程。

他心里有一些话,但又觉得不必说。于是他收起自己的教案,沉默良久道:“祝诸君前程似锦,功不唐捐。”

教室里响起掌声——一些真情实意的留恋。但这留恋毫无份量,随着陆续有人离开教室,渐渐消弭。

裴煦之前没有听说过侯老师以后就不再任教,此时有些迷茫地想:“我大二上这门课的话,就是另一个老师教了。”

他抱着相册走到讲台边上,等问问题的学生们散去,才走上前叫了一声老师。

助教走过来帮忙收拾东西,裴煦这才注意到,侯教授带了一支拐杖。

“梅雨季,怕脚滑拄着,腿脚没事。”侯老师接过相册,宽慰道。

“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您呢?”

“要是口述史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随时再来找我,我把我家地址给你。”

“访谈没什么其他事了,接下来就是我写完给您修改。您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敏感的,都可以删掉。遵循您的意愿。”

侯教授笑着说:“我都要回家养老了,能有什么觉得不合适的。只怕学校审稿有觉得不合适的吧。”

“回来开开讲座也挺好的。”裴煦和老教授往外走,助教提着教案跟在旁边。

老头开玩笑说:“催眠的讲座吗?不会来啦,身体不好,我女儿不让我折腾。按照惯例,下一次能在学校看到我名字,大概是讣告。”

——白底黑字一条横幅,挂在学校梧桐道上。但那个时候,学校里大概没有他教过的学生了。

“除却生死,都是小事,到我这个年纪,就连生死,也是小事。”临告别侯教授对裴煦说,“我记得你之前自招面试,我问你是为无产阶级发声,还是为无产阶级政权发声,你说你要为自己的价值观发声。前两天,你在十大发言的视频我也看到了,我觉得很好,但是至刚易折。”想想又说,“算了,自己走过才是人生。不必再送啦,我跟助教走回去就行。”

裴煦站在小花园的路口目送那两人背影远去,心情复杂。

这是裴煦没有给仲居瑞发邮件的第三天。

仲居瑞焦虑地抖腿,第无数次点开邮箱。

管理学院有偿招被试,心理系眼动实验有偿招被试,社会学系关于在校学生婚恋观问卷——附送马基毛概知识点汇总。

教务处通知,图提醒,辅导员提醒期末不用过肝保重身体的问候。

什么不认识的人屁大的事都有邮件,为什么裴煦好几天没有邮件了?

他们在微信上一向不是聊得很热络的类型,在学校碰上,也不怎么黏糊,顶多一起吃个饭走个路,确认没什么人的地方稍微动手动脚。这两天裴煦说有好几个论文DDL,两个人也就没有专门碰面。

——裴煦的酸诗大概有毒,跟路边的臭豆腐一样,闻起来臭,吃起来香,长久不吃还怪想的。

仲居瑞没谈过恋爱,猜不出裴煦突然不发酸诗的原因,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点开《毛概知识点》的文档,飞快看两眼,又做贼心虚地关上。不一会又忍不住手贱点开,看到那些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句子,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太抖M了,忍不住关掉。

奶娘躺在床上问谁有最新的毛概知识点整理,以前老前辈们在人人上留下的存货已经追不上新时代了。光光说:“仲老师可能有,毕竟他是大一上思修还做笔记的男人。”

仲居瑞心不在焉道:“毛概没有,我上课都在做自己的事,没好好听。我也只有老学长的存货,还是扫邮下载的大礼包。”

“有总比没有好。”奶娘一个鲤鱼打挺:“你发我吧,明天考试前我打印一下。”

之前仲居瑞看到这种邮件里送资料的附件就顺手下载,电脑里存了好几个不一样版本,此刻他脑子打结,直接在电脑里搜索毛概两个字,把相关文件一股脑打包,全发给了奶娘。

“给我也打印一份,多谢。”仲居瑞爬上床说了最后一句话。

裴煦并不是诚心晾着仲居瑞。

他确实有几个DDL和一点点不快给了他不那么浪荡的正当理由。但是这几个DDL都不是很紧急,那一点点不快也只是蚊子叮了个包,挠一挠也就算了的程度。

梅雨季,一切都霉霉的,蔫蔫的,不宜上赶着发骚。

裴煦就像跟烧红的铁,被浇了一头冷水,不想滋出动静,于是默默冷却。

裴寒大腿余肢每逢阴雨天就痛,所以最近又收拾着离开梅雨季的A市,和雪姐回她娘家住。兄嫂不在家,裴煦就没有了回去的理由,一直窝在宿舍。然而今天早上,雪姐连打三个电话告诉他,他们走之前有个西瓜吃了一半,还放在餐厅忘了扔,让他务必回去扔一下,不然等裴煦考试周结束回家打开门,可能面临生化危机。

“姐姐,你们收拾了三天才走,这么点事都没处理好吗?我复习考试很忙的。”

“我们就是手上东西太多,才没腾出手扔垃圾。反正我们住到十月才回来,你有本事就放着,我回来再收。”

裴煦无语道:“那就等你回来收。我下周回家把西瓜放你们俩卧室,门一锁,反正我也闻不出来。”

裴寒在那一头骂他:“你怎么说话呢?”

嘴上这么说,裴煦上午考完一门还是叫了辆车回去。把垃圾处理好,才发现窗外雨很大,他也懒得再冒雨回学校,反正下一门考试在三天后,他干脆住家里了。

教室门口的塑料桶里放满了湿哒哒的雨伞。毛概考试的学生陆续进来。

奶娘的书包上沾了一层水,不爽道:“今天雨也太大了吧。蚊子都被雨吓得全进了屋,我在打印店被咬了三个大包。”

光光坐在他后面,伸手催促:“打印的东西呢,快分一分。”

奶娘把几个版本的都打印了,他们这种工科狗,不求融会贯通,写出贴合上意的答案,只求能抄抄写写,把问答区写满。听说是学神仲老师整理的毛概知识点,好几个隔壁常一起开黑的兄弟们也纷纷出资要求打印带上自己那份。

“纸被淋湿了。”奶娘把怀里厚厚一沓的资料迅速分发,“打这么多,来不来得及找啊。”

“管他呢,总比啥也没有强。”

仲居瑞也把伞收好扔进门口的塑料桶,走过来问自己那份在哪。

光光往自己旁边一指,示意是给仲居瑞占的位置,上面就放着打印好的资料。

打铃了。

监考老师走进来,准备分发试卷。

仲居瑞拔了一支笔,试了下有没有墨水,就开始随便翻教材书的章节,便于待会查询。

大雨瓢泼。教室里笔尖触碰试卷的声音被掩盖住。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仲居瑞总觉得这道简答题在哪个资料里见过,他活动活动手腕,翻开一直没动过的打印资料,飞快地往下翻。

——无产阶级政权…不是这里。

——新民主主义…不是这里。

——我觉得理图的风比别处的甜,可能是因为你举着小布丁向我走来。

仲居瑞:“…”

——等等?是什么不正经的东西混进了伟大革/命的浪潮?

仲居瑞迅速把订书机订好的那几页单独抽出来,一目十行,震惊地眉毛要离家出走。他迅速左右看一看,至少八个人让奶娘打印,也就是说至少八个人能看到这些酸诗。这他妈以后怎么在同学面前做人。

比他更懵逼的是奶娘。他拿到试卷后就一直靠打印资料续命,翻到这个大标题是毛概知识点,下面驴头不对马嘴的文档,被这些酸诗恶心地不行。好在考试最大,他把这玩意儿压倒最下面,先绞尽脑汁对付起试题。等能写的都写完,他没什么好看的,又翻起那个酸诗集。

——我的天,真是个文曲星下凡的痴情种子。我要把这些记下来,下次追女孩的时候活学活用。奶娘一脸向往。

“奶娘你是不是拿错人家打印的东西了?怎么里面还有情诗三百首?”卷子一收,光光就拍着奶娘的后背问。

仲居瑞只能暗自庆幸,酸诗里没有自己的名字,现在还能装着不知道的样子说:“应该不是拿错了,而是扫邮送的资料礼包有问题,挂羊头卖狗肉。”

这个解释十分合理。附近几个看过酸诗的大兄弟也露出认同的表情。

仲居瑞把手头再也没用的打印资料扔到教室门口的垃圾箱里,轮到酸诗文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行行字勾起仲居瑞的烦躁,他把手伸过去又收回来,犹豫几次,还是收进了书包。

他找借口与舍友们分开走,直接打给裴煦,廊檐下的雨汇成一串雨线,才下午,天就黑得不像话。

裴煦慵懒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你最近复习忙吗?”仲居瑞别别扭扭地问。

“忙。”

“你前几天不是说还好吗?”雨好像小了一点。

“这几天又忙了呗。”裴煦说完,感觉自己敷衍的态度特别像个渣男,忍不住笑出来,换了个吊儿郎当的语气说,“怎么,想我了吗?”

仲居瑞很想说我有病啊我想你,但是没说。手上收起来的雨伞不断有水滴到他鞋面上,他不得不把伞伸远一些:“今天雨真大。下了很久。”

让死傲娇说出什么露骨的话可能会要他的命,但是专程打来告诉你,喂,今天雨很大,下了一整天,也许已经是让步最大的情话。

裴煦坐直,他食指摸着书角,一页页捋过。他能听见电话那头的雨声,电话自带的沙沙杂音,还有仲居瑞平和的声线。

“果然谈恋爱会扰人心神,影响学习。”裴煦笑着说,“早恋份子仲同学,你今天有空来找我吗,我在家。”

“不去,我后天考试。”仲居瑞抖一抖雨伞。

“我都没饭吃,很可怜的。”语气是真的很可怜,带着熟悉的撒娇尾音。

“不去,我又不是送外卖的。”

“你不想我,好几天没见面,我想你也不行吗?”

仲居瑞撑起伞往雨中走:“行。你家住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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