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然接近晚上八点了,深蓝色的夜空中挂着一抹皓月，时而有袅袅的云气飘过，让人忍不住感叹造化之美。
夜风吹过，阮莹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身上的外套。
“你觉得冷吗？”裴陌缓下了脚步,声音里带着几分关切。
“还好。”阮莹尝试着提高了一点声音,但还是被空旷之地的风吹散了些许,变得温柔软绵,“其实现在的天气挺热的，就是这里的风有点大。”
“现在是副本中的五月份了。”
“嗯，所以我也没有太冷啦。”
阮莹尝试着在带着一点温度的夜风中舒展自己,却发现这草坪太空旷了，刮来的风侵略性有点强，最终还是不由得悄然躲到了裴陌的身后。
真好,他能替她挡掉一半的风。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裴陌也侧过了身子主动挡在她的面前。
两人跟着大部队在草坪上走了一段，然后便听到老师一声令下，大家各自散开了。
“林老师让我们每一组各自找一个角落坐下？”
“嗯。”
阮莹于是止住了脚步。
“那我们就坐在这里吧。”
再过去就是草坪的边缘了,正对着一片树林。在月光的照射下，他们在草坪上投射出一片张牙舞爪的阴影,看上去有点瘆人。
阮莹自己是不怕的。但是她担心裴陌会不喜欢。
尽管她明知道裴没经历过无数个副本，见识的多了,自然不会害怕，但她依然会控制不住的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而做好准备。
于是两人就并肩在草坪上坐下了。
这里的天空很美,风拂动丝丝云气,在深蓝色的天幕中激荡出波澜壮阔的层次来,让人忍不住神思飘离,遨游其中。
阮莹不由得回想起在古堡伯爵副本中,她似乎也是这样和他坐在一起看天空的。
只不过那时候他们在屋顶，而现在他们坐在草坪上，离天空远了，离土地近了。
她蜷起膝盖，双手抱住，以这样的姿态减少自己与夜风的接触面积。依偎成一团之后，阮莹又觉得不太舒服，于是松开了一只手，自然的垂在身侧，掌心覆盖在茸茸的草坪上，柔软而微微发痒。
当她做出这番动作之后，整个人就显得更加娇小可爱了，像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小天使。
隔着昏沉的夜幕，裴陌凝视着她，不由得有些出神。
他自然是不畏寒的，整个人姿意潇洒地舒展开来，从侧面看时，阮莹便像是半靠在他怀里似的。
俩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你打算唱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阮莹先开口问道。
毕竟他们是带着任务来的，必须得完成作业才行。
裴陌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
“可以不唱吗？”
阮莹从中听出了一点不为人知的别扭。
这是她第一次在裴陌身上看到诸如此类的情绪，不由得也升起了一些故意逗弄的心思。
“也许可以？老师也没有明说，不过我感觉两个人唱的话，得分可能会高一点呢，当然我也不确定。”
碍于性格比较软绵，她话到口边又说不出，于是她的逗弄也仅仅是言语中的一些暗示罢了。
“没关系，我们也不差这点分。”裴陌淡淡地说道。
诶？
在她的印象里，他一向是事业心很强的，难得看到他对于游戏通关的事情这么大气啊。
看来他唱歌要么跑调，要么五音不全，或者两者兼有呢。
或许以后等他们熟一点了，她可以威逼利诱他唱歌给她听。
至于现在，她就非常贴心的替他维护好这层面子吧。
“那我就一个人唱了？”
“嗯。”
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淡淡地，但阮莹能感到他的心情比之前轻松雀跃了一些。
“你想听什么？”
“都可以。”
说完后，裴陌似乎感觉到了这话有些敷衍，于是又补充了一句。
“你唱的我都会认真听。”
他说的很认真，阮莹不由得感到脸上微微发烫，幸好夜幕的笼罩让她不必担心脸上的红晕被他发现。
“这附近有人吗？”阮莹在脑海中思索着要唱什么，竟然越想越有点紧张，“不会听见我在唱歌吧。”
“不会的。”
她很感激这么废话的问题，也得到了裴陌的认真回答。
“你看，其他小组的歌声音传到我们这里来，也只是朦朦胧胧的片段罢了，听不清楚什么的。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们会听见你的声音。”
“好吧。”
阮莹答应了一声，然而加速的心跳却依然没能平复下来。
唱歌对她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她在孤儿院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唱歌，上学以后也一直是合唱团中的领唱。她天生嗓音甜美，随便唱什么都可以令人沉醉于其中，赞叹不已。
所以没什么可以紧张的呀。
仅仅是观众的身份不同了而已……也没有什么人不同，都是普通的人类嘛。
阮莹这样安慰自己。
而身旁那人带着期待的目光正明晃晃的告诉她，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于是，她随意的捕捉住了脑海中的某个灵感，然后闭上眼睛，根据回忆中的旋律唱了起来。
这是一首英文歌，好像是某个儿童动画里的插曲，曲调很轻快，很甜美，可以托起一个轻盈的梦境。
裴陌安静的听着，浓密的睫毛之下，那黑沉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的脸庞，带着某种醇厚而无法言抒的感情。
夜风轻拂，将歌声吹得更加清逸纯净了。
阮莹可以感受到柔软的发丝被风吹起，轻轻蹭着她的脸，带起一阵酥麻的暖意。
手机屏幕上的录音键一闪一闪，持续收录着声音。
将这首歌唱完之后，阮莹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真好，时隔这么久，她还能完完整整的背出歌词和旋律呢。
她下意识的想偏过头去去看裴陌的表情，但又忽然不敢这样做。
她莫名的有些羞涩，害怕看见他的反应。
“你唱歌真好听。”
安静了一瞬间之后，她便听到耳畔传来他清冷低沉的声音。
“如果这里有录音棚，你甚至可以直接把声音录制下来，发表专辑了。”
阮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哪有这么夸张？”
她的语调轻松起来。
“你把发表唱片的门槛想的太低啦，我这样的估计是不够格的。”
“至少比我唱的好听千万倍。”裴陌忍不住有些感叹，“唱歌能唱到这种程度，在我看来真的很厉害。”
那估计是你唱的太难听啦？
不过，阮莹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要给他善良可靠的队友一点面子。
“所以，你在宴会那天，为什么没有上台唱歌呢？”
裴陌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疑惑。
“以你的实力来看，前三是肯定能拿到的。”
阮莹知道他说的是心理课举办的晚宴。那时候唱歌就是女生比赛的项目之一，苏云逸还在比赛中拿到了第一名呢。
“所以你当时为什么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积分呢？”
“嗯……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对她而言，游戏积分没有那么重要，她更在乎让自己健康快乐。
“就是候单纯的不想唱啦。”
见到裴陌似乎有些不解，她又继续补充下去。
“而且台下没有想让我为他唱歌的人，我不想唱给一群陌生人听。”
话一出口，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但凡陪没自信一点或是想象力丰富一点，都可以理所当然地把这句话理解成“我只想唱歌给你听”。
这怎么行。
阮莹忍耐着脸上的热度，急急忙忙地补充道。
“我又不认识他们，在他们面前唱歌会觉得尴尬，我从小就比较喜欢一个人唱歌。”
这一段话被她以飞快的语速说出来，找补的目的太过于明显，以至于裴陌想要无视都很难。
但是他还是决定给自己善良可爱的队友一点面子，假装没有发现其中的微妙。
“嗯，那确实是的。在陌生人面前唱歌会紧张，这挺正常的。”
然而他却没有控制好自己话语中看穿了她之后的笑意。
而这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多么明显，甚至已然化作文字符号，明晃晃的告诉她“不要找补啦，我知道你只愿意唱歌给我听，傲娇小朋友”。
阮莹：“……”
可恶啊。
早晚有一天，她也要让他唱歌给她听。
然后狠狠的嘲笑一下他的五音不全。
回到寝室之后，她就把那份音频上传了。
正当她再对着林老师邮箱里的自动回复“已收到”发呆时，电子腕表忽然响了一下。
［裴陌：晚安。］
这是每天必然会存在的一条消息。如果不是发消息的时间不固定，阮莹甚至会以为这是他提前在系统里设置好的。
毕竟他真的没有一天忘记过啊。
［阮莹：晚安］
回完消息后，她又觉得有些奇怪。
现在才10:15……裴陌今天的这句晚安比平时早了差不多20分钟啊。
所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果然，等了一会儿，她便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裴陌：你唱歌的音频可以发给我一份吗？］
阮莹：“……！”
这个晚上阮莹有点睡不着。
草坪上的每一幕，每一种声音和触感，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萦绕不去。
而这其中又总是顽强的掺杂着裴陌给她发的那些消息。
她最后还是受到了蛊惑似的把音频发过去了。然而现在却辗转反侧的想着这件事情。
毕竟谁知道裴陌把音频保存下来是干嘛呢？说不定会当成催眠曲或者起床铃？
她越想越觉得心情微妙，意识也就越发清醒了。
只是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之后，困倦席卷而来，她慢慢的也就想通了。
裴陌写了要把她当成家人的嘛，她对他也是。
家人之间保存一下歌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假如她有亲生父母和兄弟姐妹的话，她肯定也非常想时刻与他们打电话，听见他们的声音，也会很珍惜他们唱的歌，想要保存下来。
这非常正常。
这样想着她终于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
肖宜川出事被捕之后，学校就给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换了一个辅导员。
那是一位性格严肃的研一学长，由于临时被安排上阵，他显得有一些紧张和惶恐，对所有的学校事务都无比认真负责。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阮莹便收到了这样一段话。
“在这短短七天的交换里，你的表现异常优异，在你的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假如你能在之后的三天里继续保持40的绩点，那么你将提前完成这一个月的体验项目，然后拿到项目毕业书，离开我们学校。”
诶？
阮莹眨了眨眼。
他的意思是说，持续十天的满绩可以让她提前通关副本吗？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位图书馆管理员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你能保持你的初心，那么过不了多久，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得到确切的消息之后，阮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裴陌。
［裴陌：恭喜啊。海选副本确实是这样的，为了节约副本资源，会提前安排一批玩家分阶段脱离副本。］
［阮莹：那这样的话不会对决赛副本的开本时间产生影响吗？毕竟大家从海选副本里出来的时间都不一样呢。］
［裴陌：确实会影响，但是这个是无所谓的。］
这是什么意思？
阮莹第一次参加赛季副本，对着其中的规则还没有弄清楚。
她只是在进入海选副本前零零散散的看了一些论坛上的经验贴，上面有说决赛副本是全服玩家统一集中在一起的超大型副本，将划分成不同的阶段进行，但更多的就没有提到了。
［裴陌：一个决赛副本至少有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开始的时候玩家都可以进入副本，而且玩家进入副本的时间先后不会影响玩家的最终成绩，只能说先进入者可以在副本里抢到先机而已。］
［阮莹：所以说无论我在哪个阶段进入，其实都可以？］
［裴陌：是的。］
［阮莹：那我如果提前从这个副本里出去了，是不是可以趁着决赛副本还没有开，先开一个普通副本呢？］
［裴陌：当然可以的。］
于是阮莹便有了打算。
她进入游戏的时间还不够长，说到底就是一个没有什么资本的新人。如果要跑到决赛副本里和那群老玩家竞争，她首先需要积攒更多的积分。
这就得靠她多参加几个副本了。
［阮莹：那我离开这里后就再自动匹配一个普通副本吧。］
［裴陌：好。］
于是阮莹就放下了电子腕表，专心做好眼前的事情。
虽然她已然可以非常稳妥的通关了，但是她也不会就此沾沾自喜，混水摸鱼。
更何况她还有恋爱任务没有完成呢，在通关之前，他希望他可以陪裴陌做完所有的恋爱体验项目，免得到时候她走了，他就没有搭档了。
屏幕的那一边。
裴陌看着电子腕表上的消息，若有所思。
还有三天，阮莹就要离开这个副本了。
那么他必须要加快进度，抢在她离开前做完那件事。
而现在……
裴陌回忆起了这几天与阮莹相处的点点滴滴。
条件应该具备了，是时候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