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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秋收(2)

作者:云川漫步字数:5141更新:2023-12-01 00:04

半晌,元学谦敲开了隔壁书房的门:“师父。”

“谁准你穿上裤子的?”

这是钟坎渊见人进来的第一句话。

元学谦没说话,弯腰把裤子褪完,叠好放在面前的地上。他本是褪了裤跪着的,起身来隔壁房间的时候又穿上了,此时这一褪裤,便露出两条小腿上的伤痕来,坚硬的圆豆刻进皮肉里,刻出一个又一个殷红的坑来。他恭恭敬敬地屈膝跪下,小腿触及地板的一刹那,膝下生疼,却是咬牙忍住了。

元学谦说道:“回师父的话,一共是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二颗豆子。长棍倒地,两次。”

钟坎渊没说话,他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少年,脸上似是拂过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后他站起身来,拿起桌边的一个袋子,示意少年跟上。

他到了隔壁书房,拿起舀勺舀了三个半勺进袋子里,撂下一句:“剩下的,再数一遍。”

什么?!

元学谦瞳孔剧缩!

怎么办?!

他瞬间理解了男人的用意——两遍数完的差值应该等同于袋中的数值,也就是说,男人只需要复核袋中的一小部分数值,就可以知道他数的数字究竟对不对。

他万万没想到男人还有这一招。少年的脑子里快速开始计算一满勺的能装的豆子数量并估测这一袋可能装得下的数量,并且在男人刚一转身离开书房之后就付诸实践。

十分钟后,钟坎渊从隔壁端来自己的电脑,进了桌上,一副要搬过来办公的架势。而此时,少年正在和舀勺的体积做斗争,就连那根用来矫正跪姿的长棍,都好端端地放在地上没有被立起来。

钟坎渊淡淡给了少年一个眼神:“我让你干什么?”

元学谦一个哆嗦,他飞快地在脑子里盘算说辞:“对不起,我刚刚走神了。”

这借口实在拙劣,男人却好似没听懂一般没去拆穿他,只是浅浅道:“棍子竖起来,继续。”

男人自顾自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办公。元学谦心脏砰砰狂跳,这是要——让他当着他的面,再数一遍?怎么办?!

但不知道怎么办,也得办。

钟坎渊就在旁边看着,少年再大的胆子,也只敢认认真真地数着颗数。然而,他的膝盖和小腿方才已经被豆子折磨了一个多小时,此时仅仅过去十几分钟,膝下便是一阵阵钻心的痛,顺着肌理咬紧骨头里。元学谦身子一抖,长棍被他碰倒在地,他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了的骆驼,身子骨骤然一软,扶着竹筐企图缓解膝下的刺痛,堪堪地喊了一句:“师父……”

钟坎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理都不理他。

元学谦只好再求一句:“师父,我……我撑不住了……”

男人按下几下鼠标,这才缓缓地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吐出一个字:“疼?”

少年低着头,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竟是伸手攥住了男人的裤腿!

他轻轻晃了晃那根裤管,也不说话,只是垂着脑袋点了点头,徒然渲染出一股乖巧的委屈来。

钟坎渊眉头一动。

他素有洁癖,衣物不许别人乱碰,以往的情人知他忌讳,在肢体接触方面从来都只是被动承受,从没有哪个敢不经允许、擅自去抓他衣服的。上次少年咬破了口腔**,钟坎渊替他往嘴里塞药片时戴了一双橡胶手套也是这个原因。更何况,少年此刻疼得厉害,手心皆是汗水,这一只汗津津的小爪子攥住他的裤腿,不用看都知道黏腻的汗水会迅速把他的裤子沾湿,汗渍会触碰到他的皮肤。

他是嫌脏了。他该把那不听话的爪子一脚踢开。

但是男人压了压眉毛,没有动,只是低头看着少年,冷声说道:“手松开。”

少年不动,反而低着头挪了挪手指,把面料更往掌心收了一些,好似无声地委屈抗议。

“我说话不管用了?”

听这一句冷淡的反问,少年才终于委委屈屈、恋恋不舍地松开攥住裤腿的手,慢慢地垂下放在身侧。

被攥成一团的面料缓缓舒展开来,却还是皱巴巴的。

钟坎渊这才说道:“背直起来,再数一百颗,许你跪在地上接着数。”

男人说完,沉着脸地出了书房去卧室换掉被少年攥脏的裤子。

一百……颗?

被独自晾在屋里的少年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脑子却迅速做了一个换算,那才——不到两分钟?!基本和直接放过他没什么两样。

他不过求了一句就被应允,他心里疑惑:那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难道不该在他示弱求饶之后,狠狠嘲讽他一顿外加要他接着跪在豆子上面受苦吗?

他必是不会愚蠢到以为男人会有心软这种情绪,于是迅速开始回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讨他欢心的举动,可想了半天,也觉得只是一些寻常举动,他不过只说了一句轻轻淡淡的“我撑不住了”啊!

在他刻意伏低做小、示弱讨好的时候,给了他狠狠的两记耳光;却在他撑不住违训的时候,松口放过他。

这人究竟在想什么?

元学谦想不明白,可他隐隐有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仿佛自己已经掉进了一张静心编织的蛛网里面,猎人正拿着刀叉,等着收网时将他开膛破肚。

琢磨不透啊!

少年自行数满一百颗,便从拿满是豆子的托盘上下来,跪到地上。坚硬的木质地板虽然难熬,可比跪在豆子上仍是好太多了。钟坎渊换好了新的衣物,便回到书桌前继续办公。

于是,这二人一人办公、一人数数,一时间整间书房都安静下来,再无其他杂音。

————————————

一万七千二百三十八颗,和之前的数字差了两百一十四颗。

元学谦略略动了动跪到僵硬的身子,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第二遍数出来的数值,和三勺的舀勺体积换算成的颗数也差不多。他接着权衡,纵使有差,相差的数字最多三十颗,男人会怎么罚他?大概差一颗打一下,至多也就是三十下,以他身后的伤势,也不是不能挨。

他于是恭恭敬敬地撑着酸胀的两条腿,膝行着转了一个方向,面对男人说上一句:“回师父的话,一共是一一万七千二百三十八颗豆子。”

钟坎渊良久没有说话,男人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少年,眼神将他从头剜到脚。

“差了二十三颗,元学谦,你好能耐,”钟坎渊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就心算出了差值,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知道为什么要这样罚你吗?”

他问完,便直接给出了答案:“第一,你撑不下去的时候,该来找我。我饶不饶你是我的事。但你宁可露宿街头、宁可发烧住院,也不肯给我发一条信息。既然这么能耐,就该好好地跪上五个小时,知道知道什么叫疼。”

“第二,我问你为什么才到小区门口,你说是跟朋友打电话,可你那段时间并没有通话记录。周二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你说你发烧了,但你直到周四才发的烧、去的医院。我查了家里的门禁和门外的监控,你是先试了指纹才跪到门口的,也就是说,你明知道自己有我家的门禁,却偏偏不肯进去、要在我门口跪着,心里打得什么主意,你以为我猜不出来?若不是季蕴心坚持要来看你,我是很想让你在门口跪着,吃些苦头!你说是心甘情愿认我做师父,没有丝毫不服气,可刚刚才说出心里话,你心里一直认为做我徒弟,就是在作践自己。从刚才到现在——我等着你跟我坦白,跟我认错,时间给你给得够足了吧?可你说一个字了吗?!你数两遍时间差了一倍,就这样也敢强装镇静。二十三颗,你就是闭着眼睛数,也不该差出这么多来!诓我连眼睛都不眨,你这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我教的?”

大概是男人语气太平淡,声线里一丝一毫的怒火都听不出来,反而有种瘆人的压迫感——“上次罚那么狠,大概还不够让你知道怕。”

元学谦被镇住了,他完全没想到男人竟然对他了如指掌。他做的每一桩事、每一个细节,那人都清清楚楚,他深深地感到恐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网牢牢罩住,不给一点喘息逃跑的机会。那人是最有耐性的猎手,慢慢攒着他的一桩桩罪状,沉默忍耐至今,竟是都等着此刻一齐扔他脸上!

他脸色惨白,他无可辩驳:“我……我知道的……”

“那为什么还敢糊弄我?你说说看,要我怎么信你?”钟坎渊面无表情地反问,“元学谦,我们立个规矩:以后凡敢对我说谎欺瞒,事无大小,按字数,数豆子。”

他一句一句、慢条斯理地说道,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我说过什么?”

“我说,如果不是看在季蕴心的面子上,那酒就该给你灌进去。你觉得是怎么个灌法?从你喉咙里灌进去?”

“既然错了二十三颗,我给你用润滑的乳蜡融化了灌成长形,塞进你后面的嘴里。你自己用体温融化了,一颗一颗地排出来。在你身下放一面小铜锣,每掉一颗,听一声响,报一个数,认一声错。”

“第一次,我教你怎么做。若再敢有下一次,你自己做。”

西装革履的优雅剑师端着短刀,一片一片削下皮肉,杀人不见血的森寒。

“不,您不能……”元学谦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抑制不住地往后膝行,企图离男人远一些。

他难以置信地、不住地摇头,一双杏眼里满是恐惧,他在心里疯狂地念着:不——不不不!!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钟坎渊大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肩膀不许他逃,眼神锐利如鹰:“忘了我处理异议的方法?”

元学谦哆嗦着嘴唇。他记得,他当然记得。

他至多只想到会差一颗打一下,可怎么料到会是如此不堪的刑罚?!而且那个人——他偏偏把这种见不得人的手段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如此理直气壮!

这种手段、这种态度——眼泪涌上眼眶,少年含着泪珠反问:“我说一句大不敬的话,您这是在惩戒徒弟吗?”

钟坎渊冷漠道:“是不是我说了算。”

“您对您其他的小辈,也是这样惩戒的吗?”

“别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啪嗒——

泪珠掉下来,像一颗断线的珍珠,清脆地砸在地板上。

男子本不该轻易落泪,可是元学谦一落泪,又是那种感觉——柔和的凄美,令人心碎。

少年噙着眼泪,却是一字一句、据理力争:“我以为,您和我,是师徒;师徒之间,授的是家法。家法应当是严肃的、神圣的。我错了,我认罚。可对一个人人格的侮辱,怎么能算是家法的一部分?”

“怎么,又觉得我在侮辱你?你做错了事,不该罚你?”钟坎渊在“又”字上加了重音,淡淡反问。

男人今日的情绪,似乎格外的冷静平淡,不曾暴怒,却也不曾宽恕。

“如果您当我是您的徒弟,您不该罚我后面。”

如果您当我是小奴,我无话可说。

钟坎渊攥住少年的下巴,强迫他对上自己的眼睛,他语气里带上几分狠劲:“我告诉你,我对徒弟,就是这样的罚法。”

“您不能不讲道理!”

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需要跟你讲道理。”

钟坎渊扔掉他的下巴,转身拿出一块像两根筷子一样宽长的小板子来,放到元学谦唇边:“咬着。”

元学谦依言照做用牙尖咬着,那块板子上没涂漆面,纯木质的香气顺着鼻尖蹿入肺腑,是很放松舒缓的木质香,很好闻。

钟坎渊另拿了一块小板子放在少年眼前,指甲微微用力便在板子上刻出一个印子来,他淡淡道:“若是结束的时候我看到有牙印——打断为止。”

这是不许他咬牙忍着。

少年被他的不讲道理气着了,当即便是一用力咬断了板子,示威似的张口把段成两截的木板吐到地上。

“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甘愿,不是靠这张嘴说,是看你怎么做。你心中不服,举手投足都会显露,说再多好听的话也是枉然。我有心教你,本不愿对你太残忍。但是——”钟坎渊神情更冷,他曲起指节敲了敲少年的后脑,“这骨头迟早给你敲碎了。试试我的手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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