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到这个老旧的院子，米白色的房屋颜色好像变得更加暗淡，只是院子里那一棵樟树还是枝繁叶茂，快要入秋也未显颓意。
纪一轻提前和李阿姨打了电话，李阿姨只是连连应声，说好。
纪一轻拍响门，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手心有点发汗。
“吱嘎——”
门开了，来人不是李阿姨，却是一张年轻的面孔。
“是小纪吧？”这个年轻的女孩子笑得很好看，“李院长已经和我说过啦，进来吧。”
“你是新来的护工吗？”纪一轻带上门问道。
“不是，我是今天过来的志愿者，我叫谢霞——”谢霞推开里面一扇门，“李院长在找东西呢。”
李梦雅正弯着身子在木柜子里翻找，却找不到她想要的那个包装袋：“哪里……我明明记得在这里的……”
听到说话声，李梦雅回头，看见来人穿一件白衬衫站在门口，傍晚橘黄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似乎还是一个少年，就像他离开这里那天一样。
“哎，来了……”李梦雅擦擦眼睛，又转过去找，“啊找到了……”
纪一轻迟疑了一下走过来：“什么？”
“啊呀呀，你最喜欢吃的，香椿豆子……”李梦雅打开塑料袋，里面是小半带晒好的咸香椿和黄豆，她笑得眯起眼睛，“你不在，都没人喝，这点还是觉得去年我弄的，你又没吃上。”
纪一轻看着这个矮小的妇人忙活着找杯子，找小铜勺，放椿和豆子，沏入沸水。
茶端到手上时，熟悉的香气和腾腾雾气差点让纪一轻掉泪，他的心跟着绛黄色的茶汤微微晃荡，突然那句话就那么脱口而出：
“阿姨，我要结婚了。”
李梦雅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却装作平常的样子：“我看到消息了，报纸上有登的。”
纪一轻不知道怎么接话，这可是一个连报纸广告都不放过的资讯爱好者啊。
“不管怎么样，你自己有分寸，别委屈了自个。”李梦雅把袋子扎好放进柜子，又想到什么似地拿出来，“这些你拿走吧，放在这里他们都不吃啊。”
再平常不过的语调，仿佛那个消息也不过是报纸上一掠即过的八卦而已。
纪一轻捧着小小的茶杯，只觉得手心发烫，心里也发烫，甚至泛出酸意。
走的时候孤儿院要吃晚饭了，纪一轻经过房间，听着里面的小朋友笑闹地吃饭，想起李阿姨最喜欢说道的他小时候吃饭拿手抓的丢人事，不禁莞尔。
原来一眨眼的工夫，竟然过去那么多年了啊。
回到家草草吃了晚饭，纪一轻找出电脑放电影，看了一半的时候沈景明来了个电话。
“喂？什么事？”
“是纪先生吧？景明喝醉了，”那边传过来的声音很陌生，“你能过来接他一下么？在月夜。”
还有几天就要正式举行婚礼了，又去月夜？
纪一轻按了按太阳穴：“可以。他开车过去的吗？”
“是的，车要开回去的吧。”声音渐渐被喧闹掩盖，讲话人应该正在走回酒吧，“快点啊，他……喂喂别吐啊！”
纪一轻打电话叫了代驾，自己坐出租到了酒吧门口，深吸一口气走进去——简直是群魔乱舞。
纪一轻在最显眼的位子上找到了沈景明，旁边的公子哥们赶紧把人从座位上弄下来，看着纪一轻的瘦弱样子迟疑一下：“帮你抬出去？”
纪一轻挂断代驾打来的电话：“麻烦了。”
沈景明被拉着还不安分，嘴里嘟囔着手也不知在挥舞些什么。
“他今天喝多了，平时不会这样的。”同伴赔笑道，乖乖，真不是我们怂恿的啊！
纪一轻给出一个角度完美的笑容：“我知道，麻烦各位了。”
好不容易把人给抬上车，两边都松了一口气，回去的回去回家的回家，沈景明瘫在后座上唱歌，荒腔走板。
纪一轻坐上副驾：“走吧。去枫林御景。”
还是把人给送回沈宅吧，这都十点多钟了，就不要叫人了。
“不去，不去！去你家，呵呵……”沈景明从后座凑过来，纪一轻快被他的酒气逼得当场下车：“你坐好。”
“唔，不回家……”沈景明又瘫下去了，纪一轻不禁猜测他今天晚上到底喝了多少。
开到大门口，纪一轻请代驾把人给弄出来，扶着到了门口，纪一轻问他：“钥匙在哪里？”
“钥匙，在裤兜里……”
纪一轻把手掏进沈景明的裤兜，沈景明笑起来：“哈哈哈……别乱摸……”
纪一轻找到钥匙，正要开门时却听见侧里一声叫喊：“景明！”
沈景明和纪一轻都回过头去，一个妇人从旁边快步走了出来。
妇人打扮入时，头发染成浅金色，穿着休闲装戴一顶小圆帽，看着二人一脸着急和惊讶。
“你，你们……”
沈景明似是酒醒了几分，微微挺直身子冷冷道：“你来干什么。”
“我听说你马上要结婚，跟一个男的？”妇人走近几步，“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沈景明冷笑一声，勉强自己站好，对着妇人扬扬下巴，“识相点就快点走。爷爷不让你进门，你以为我会？”
“你这是对待母亲的态度吗！”妇人恼怒道，手指发抖。
“那也得看你配不配。”沈景明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你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我儿子，也不可以？”妇人柳眉一竖。
“劳烦冯雪娟女士挂念。”沈景明耸耸肩，“你都看到了，very good.”
“你真要和一个男人结婚？以前我当你只是玩玩也就罢了，我不同意！你这样对得起你爸？”冯雪娟狠狠看了纪一轻一眼。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沈景明简直想仰天大笑，“我对不起我爸？最对不起我爸的是你！”
“我他妈就是个同性恋，我就是要和男人结婚！你管的着吗！”
沈景明一把揽过一旁的纪一轻，狠狠地压下来。
纪一轻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的吻。
以前他感受到的吻都是温柔的，挑逗的，带着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这个吻却挟了怒火，粗暴而疯狂地压下来，带着雄性不可阻挡的侵略性横扫他的口腔。
那是一种狂躁到几近泄愤的吻法，欲望被抬高，燃烧起来的是蠢蠢欲动的燥热。
纪一轻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他那少得可怜的接吻技巧统统失效，他只能站在那里，被沈景明狠狠扳着肩膀吻着，脑袋一片空白，轻微的缺氧让他阵阵发晕。
隐约间他听到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沈景明放开了他，纪一轻像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喘了两口。
沈景明也不看他，只把头压下来搭在纪一轻的肩窝，手脚都软下来，好像酒劲又上来的样子：“开门。”
拿钥匙开了门，扶进屋子里开了玄关的灯，纪一轻被坐在桌边的沈老爷子吓一跳：“沈爷爷？！您怎么不开灯坐在这里？”
沈峻脸上没有笑容，闻言只拿拐杖点了点地：“睡不着而已。回来了，我叫人给你们收拾收拾睡了。”
“好。”纪一轻看着小房间里的灯亮了，季叔披了衣服走出来，见是沈景明回来立刻走过来帮忙。
把人抬到卧室，纪一轻再到客厅来沈峻依然坐在那里。
“沈爷爷也早点睡吧，这么晚了，夜里天气凉。”
沈峻点点头，却在纪一轻转身的时候冷不丁来了一句：
“她走了没有？”
纪一轻花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啊，走了。”
沈峻微微点头，扶着拐杖站起来：“没事。你就在这里睡吧，这么晚了。”
纪一轻看着沈峻撑着拐杖慢慢地走到自己的房间，竟然觉得这个一向硬气的老爷子背影有些佝偻。
毕竟也是老了，快要八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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