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站在穿衣镜前，用手压平自己衬衫上的褶皱，整理好领带，对着镜子露出一个微笑。
整装待发。
林逸有点紧张，他实在没有把握，无论是对纪一轻，还是他自己。
纪一轻的行动虽然在他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纪一轻的态度非常坚决，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林逸来到约定的咖啡馆，在预定好的位子坐下，旁边一棵大型绿植挡着桌位，让他的身影若隐若现。
林逸摸了摸西装的口袋，平视着前方空空的座位，抬腕看手表。
五分钟。
三分钟。
一分钟。
纪一轻还没有来？林逸抬起眼帘。
“对不起，来晚了。”纪一轻快步走过来，“有事耽搁了一下，时间卡紧了。”
“没事。”林逸笑得很开心，“没有迟到，还差一分钟。”
“好的。”纪一轻也笑，从容坐下。
“喝点什么吧？这里的拿铁做得不错。”林逸指了指单子，倾身过去。
纪一轻也顺势后倾了些拉开距离，脸上笑容不变：“不用了，我不太习惯喝咖啡，柠檬水就行了，加冰。”
林逸微微耸肩：“好的，随你。”
饮品上来，两个人都端起来喝了一口，纪一轻放下玻璃杯抬头道：“那么，我们开始进入正题吧。”
“Eric，我是真的不希望你走，我们这边可以给你足够好的资源……”
林逸交叉了十指说道，却被纪一轻打断，他皱着眉直直地看林逸的眼睛：“林总，资源不是问题。关于这个工作，能力是一方面，我的私人感情也是一方面。于情于理，我觉得我都不适合。”
“至于林总，你万不必因为我们的旧交如此关照我。事情做出来，是要平民心的。”纪一轻挑起嘴角笑了笑，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我……”林逸的半句话噎在喉咙里，一时竟是哑口无言，纪一轻的态度比他想象中的强硬。
也是，他本就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软弱可欺啊。
林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好吧……”林逸错开了眼神，颇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也不能逼你啊。我还想知道一件事。”
林逸凑过身去，近乎虔诚地望着纪一轻：“我们还能做好朋友吗？”
纪一轻有点不解，他失笑道：“当然了，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林逸也笑了，带着些无奈。他直起身子，向纪一轻张开双手：“就算是那样吧。我们临别前拥抱一下好吗？”
纪一轻站起来，调笑：“还来西方人那一套呢。”
林逸轻轻地抱住他，一个若即若离的拥抱——就像不太熟悉的朋友那样。
从前我还把你当成老师。
这个拥抱，是我们关系的结束，也是开始。
再见了，一轻。
林逸在心里默默念道，竟有些觉得自己卑微得可笑。
纪一轻放松了身体让他抱了几秒，只是觉得今天下午的林逸有些不同寻常。
好像他回到了那个少年时期，为了考试和成绩而努力的时候，大家都单纯地为了自己的目的，一往无前。
纪一轻回到沈宅，在玄关换鞋开灯，灯光一亮，他被沙发上一个影子吓了一跳。
沈景明也不脱鞋，只是坐在那里抓着手机，目光仿佛失去了焦点，手在膝上平平地放着，整个人游离在状况之外。
纪一轻皱起眉头，走过去把手在沈景明眼前晃了晃：“干什么呢你在这？”
沈景明恍若梦醒，抬起头来迅速掠了纪一轻一眼，好似在躲避什么：“没什么啊……有点累了。”
纪一轻指指他的皮鞋：“没换鞋。我叫保姆给你放水？”
“啊……可以。”沈景明有点木木地回答，低头脱鞋，又看了纪一轻一眼，纪一轻觉得真是莫名其妙。
“你和林逸谈得怎么样？”沈景明好像想起来了什么，纪一轻好像是找到了他今晚失常的理由，心里不禁发笑：“就那样吧。”
“就那样吧”是个敷衍的回答，两个人都知道。纪一轻一般不会这么敷衍地回答，这是沈景明的惯用语。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只听见保姆在内间放水的哗哗声。
“你……”沈景明动了动嘴，又卡住了，要说不说的样子，纪一轻看着他，沈景明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他就是想和纪一轻说点什么。
沈景明的手在膝盖上抓了一下又放开，他略略偏过些头去，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嘴才刚张开，那边保姆就提醒说水放好了。
沈景明像是泄了一口气，又好像松了一口气：“我先去洗澡了。”
纪一轻“嗯”了一声，伸长双腿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这种思想放空的状态他其实很少有，平时脑子里总是被一堆大大小小的事情装满，他没时间也没心情去放空自己，他得仔细观察，小心前进。
纪一轻闭上眼睛，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解脱。
“嗡——”矮几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纪一轻睁开眼，是沈景明的手机，是微信上他秘书发过来的图片。因为没有具体内容显示，纪一轻也只是瞥了一眼。
沈景明从浴室里出来以后好像丧失了和纪一轻谈话的兴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绕过沙发上的纪一轻，伸手捞起矮几上的手机，解锁看了一眼，又迅速看了纪一轻一眼。
纪一轻正微闭着眼睛养神，并没有搭理沈景明，也好像对沈景明没有说出的话不抱丝毫好奇心。
这是一个相安无事的晚上，两个人都在数着日子，离那一天越来越近。沈景明渐渐有些焦虑，对于纪一轻，他居然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些留恋和不舍。
他将此归为习惯。
第二天纪一轻睡了懒觉，享受着阳光从没拉紧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斜斜地照到床上，松松垮垮的一片。他伸了个懒腰，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惬意。
电话铃声刺耳地响起来，纪一轻把脑袋埋在被子里没有理会，但那电话铃声一声接一声不肯停下，他只好伸出手去接过来：“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林逸没想到他还没有起床，听着手机里传来的略带沙哑的声音，他不禁有点紧张，心里酥酥地痒了一下：“我，林逸。”
“什么事？”纪一轻最烦突然打电话又只是自报家门的人，今早这一通电话打过来他有点按不住自己的性子，压低了声音问。
“咳咳，我们两个昨天被人拍了照片，现在放到网上了。”林逸咳嗽了两声，快速说道。
纪一轻闭了闭眼。
一样的伎俩，有意思吗？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好像是冲着你来的……”林逸的声音有些不稳，像是在走来走去，“我这边会调查。”
纪一轻敷衍地应了一声，也没心情再赖下去，掀开被子起床。吃早餐的时候沈景明破天荒地在桌边，面前放着一碗粥，他正拿勺子慢慢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景明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着纪一轻。
有点像瞪，又好像有点心虚。
纪一轻心里揣摩着沈景明又玩什么幺蛾子，坐下来也不讲话，沈景明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
“你和林逸怎么回事？”
“就那么回事，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纪一轻回答得很干脆，眼神不躲不闪，沈景明反而有点接不上话。
“如果你觉得有影响，可以提前解约，这是在允许范围的。”纪一轻提醒他，“我没有意见。”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景明把碗往桌子上一顿，这通火发得他也莫名其妙，“谁说要提前解约？”
“这个影响到了你们公司的发展吧？”纪一轻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划着消息，上面都是一些关于他“出轨”的负面评论，针对谁不言而喻，最可笑的是居然还有沈景明的洗白言论。
“你个居家好男人可不能在和我这样的人渣在一起了。”纪一轻推开桌子站起来，“合同上的问题应该不大吧，皮皮那边做点心理建设，到时候你再声明一下，做下公关就行了……”
你为什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沈景明简直无法理解，眼前的纪一轻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一心想要离开的人。
“你就这么想走？”
没有一点点留恋？
纪一轻顿住脚步，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起来。
“你最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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