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梅想岔了。
在他的想象中，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无辜可怜又弱小的鬼们，正苦苦等着他去解救。
他甚至还想好了，那些鬼感谢他的时候，他该用什么话来应答。
这些话，不仅要能在丽娘面前展现出他丰富的学识、优美的辞彩，最好还能勾勒出一个磊落、刚直、善良的书生样子来。
……
杜丽娘的话，熄灭了他的念想。
柳梦梅：“鬼和鬼，有什么不同吗？”
杜丽娘：“你和我有什么不同？”
“这个容易，”柳梦梅不假思索，“你是女子，我是男子。”
这人……
杜丽娘脑仁疼：“我本是仙，后托生成人，又因一个梦而离魂成鬼，又因一些念还阳成人。”
真的吗？
眼前的少女，年方二八，就经历了这么多……
杜丽娘见柳梦梅呆怔着，实在不像是同路人。
还是早点各上各的路吧！
“我们要去寻的，便是和我一样，曾经是仙，后托生成人，如今尚不知是仙、是人、还是鬼的同类。”
聪明的人总是相似的，愚笨的人各有各的纯。
杜丽娘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单纯的柳梦梅还是没听懂。
“你说的鬼，和我说的鬼，不都是鬼？”
“……是。你说的很是。”
韩子才见杜丽娘放弃，想挽救一下。
他实在不放心两个女子外出，最好有个男子同路。
“春卿兄，事出紧迫，已经定下七日后上路。在这之前，还有件事要先完成。”
三个人屏息，等韩子才吩咐。
“丽娘和翠微表妹，一直养在深闺，到了外面，要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和善恶不明的鬼，就先要有几分识人之术。韩某早上搜求了几家书肆，找到一些识人、处世的书，这几天，你们二人尽可能学完这些书。”
“我呢？”
“春卿兄独自一人从岭南到此地，又独自一人从汴京返回，是个有经历的，不必再做什么，安心等上路即可。”
“不是——鬼和鬼，我还没闹明白，不如这几天就由子才兄赐教……”
“春卿兄，你博览群书，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鬼和鬼，我真不知道。”
“……”
“书上它也没说。”
“你一本也没读过？”
“那是当然。我一向只读圣贤之书，子不语者有四，怪、力、乱、神……”
你还挺自豪！
这下，轮到韩子才脑仁疼了。
“二位小姐的书，我已经放在书房。你，跟我上街。”
“怎么？”
“买鬼书！”
太守府后衙。
这几天，陆大人时时感到老怀安慰，看什么都顺眼。
就连见了府衙大堂上前来告状搅事的泼皮，也只觉得他们精力充沛。
令他处处顺心顺眼的，是府衙里这几个年轻人。
一连六天，他们都聚在一起读书、交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颇有几分寒窗苦读的意思。
偶尔，还会虚心向自己请教为人处世的道理。
像这般勤奋好学、谦逊有礼的青年，真是不可多得啊。
而他陆大人的家里，就有四个。
这天一早，四个青年打扮得整整齐齐，前来辞行。
他们一进来，陆大人便觉得满室生辉：
两个男子端的是朗风霁月，两个女子则兰桂齐芳。
好。好。好。
陆大人叮嘱了几句，犹觉不够，一直把他们送出大门，亲眼看着他们上车，才安心回到府衙后院。
没了前几天的读书声、议论声，后院一下静谧了不少。
陆大人想了想，走进书房。
书房还未收拾。
陆大人想起几个青年曾在这书房里一同学习，很是满意，脸上不由得挂了笑意。
老夫替这几个孩子收拾一下。
咦？
嗯？？
这！！！
都读的什么乱七八糟……
就算，就算不读圣贤书，读读方志、笔记，了解一下北地的风土人情，也算有用处。
再不然，杜老爷病重，你们身为子女、晚辈，甚至是去借宿的客人，读读医书，也说不定能帮上忙。
读鬼书，研究个鬼？
学应酬，跟鬼交接往来吗？
陆大人的眼睛鼻子眉毛嘴巴缠搅在一起。
东岳大帝庙。
正殿。
这里依然人迹罕至，香火寥落，和前几天送《百花谱》来供奉时的样子差不多。
庙祝接待了他们，并帮着摆好供奉。
四人在大帝像前祭拜。
庙祝搬出几个蒲团，请几个人坐，又趁人不注意，给韩子才递个眼色。
韩子才会意，起身施礼，跟着庙祝转到大殿后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