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入狱
这日，白府门前的车龙延绵数里，访客走了又来。白家三兄弟待在前厅迎客，就大半天见不着人了。子吟与沙赫用过午饭，便就收拾起自己的物事，把这几年工作的文书，都妥当的置在大哥书房里。
「这些是什么？」沙赫翻着那些字，问道。
「我的工作纪录。」子吟看沙赫竟是认真的读了起来，就笑了笑：「你感兴趣吗？」
「武写的……我就想看。」沙赫回道，还真的在大叔叔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认真的读着。
子吟想起二哥说的，沙赫因为程度的关系，已经直接念中学去了，他向来知道沙赫很聪明，然而正因如此，就更难和班里的同学相处，因为在情绪上，他却还是细腻敏感的孩子。
子吟就从书架上抽了许多的书，放到了沙赫面前。
「这些，你都带回天津去。」子吟说：「都是很好的书，在家闷着的时候，就好好读。」
沙赫看着案上累累的厚本子，有华语也有英语的，就瞪大了一双眼睛：「……这都是武读过的吗？」
「嗯。」子吟点了点头，「大叔叔不会介意你把它们『借去』，只要你好好保管。」
沙赫听着，就慎重的点了点头，犹如被交托了家传的宝贝一样。他却是抱住手里的那本笔记，说：「这个……也能带回家吗？」
子吟怔了怔，看清楚了，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外交摘记——每次出行与各国领事会面，都有不同的体会和发现，他就把那些枝微末节都记下来了。
「可以，但是这个看完，你要交给爹，让他还回来。」子吟就宠溺地道。他并不能守在孩子身边，也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间接的陪着沙赫了。
「嗯。」沙赫颔了颔首，却是很珍惜的抱住那本有武字迹的书，他会看得很慢很慢——直至下一次见到武，才亲自的还给他。
两人相伴到午后，怒洋终是来了，就对子吟道：「我们走吧。」
「客人还多吗？」子吟问道：「要是分不暇身，我可以独自去……」
「没事。」怒洋就淡声道：「走吧。」
子吟『嗯』了一声，就把环着腰处的小手慢慢掰开，不由蹲**，对扁起嘴巴的沙赫说：「沙赫……大叔叔是怎么说的呢？」
「分开了，将来才能再见。」沙赫却是揉着眼睛，挤出一点泪水来，「但是…我和武分开很久很久了……现在还不算再见吗？」
「算的，所以今天分开以后，将来又会再见。」子吟就揩着孩子的泪，把沙赫紧紧拥住，感觉着那飞快成长的少年身量，「下一次见，你要长得比我高呢﹗」
沙赫把唇抿得死紧，就点了点头，说：「我会努力长得比武高。」
子吟与孩子吻别过了，才随着怒洋一步步走出白府，他们故意绕过繁忙的正厅，走着旁的庭园、亭楼，避免了人多纷杂的地方。
然而府门却只有一个，这才刚走近，就已听见外头喧闹不止的声音。
子吟就把脸别到另一边去，怒洋见着，下意识踏前一步，以自己的身体把他严严实实的遮盖着。
「三少帅。」门房看见他们前来，就说：「汽车已经备好了。」
怒洋『嗯』了一声，便开了车门，让子吟先进去，他正要上车，却是听得一阵细密有致的脚步声，正是喀喀喀的往他走近。
子吟从车窗抬头看去，却是一瞬间怔住了。
「白桑，好久不见了。」一名日本女子踏着木屉，一身斑烂华美的和服，脖子上还披了狐毛裘，看起来又艳丽，又贵气。那殷红的唇瓣微微扬起
怒洋淡然地瞥过去，就对上那张美丽而自信的脸容，一双美眸划上了浓墨重彩，眼睫长长的往上翘。
「伊贺小姐。」怒洋见伊贺美鹤身后只有一位随从，却没有任何看似拜年的贺礼，便蹙了蹙眉，道：「你与令尊来拜年？」
伊贺美鹤踩着木屉，走到怒洋的半步之前，正是能让她看清这位年轻俊美的华夏军人。她就扬起了红唇，坦言道——「不，只有我一个人，来看你。」
这若是一般的汉子，怕已是露出怔忡的神色，心神一荡。然而白怒洋脸容未变，只是不冷不热地道：「那真遗憾，我现在有事，无法应酬。」
「白桑，我以为我的到访会令你高兴。」美鹤的笑容便是一敛，她就微微侧起头，问道：「我带来了诚的新照片，你不想看吗？」
「你来的不是时候。」怒洋应道，「而且，我从没有说过我们可以在军营以外的地方见面。」
伊贺美鹤听着这冷硬无情的话，美眸眯起，随即却是深深的吸一口气。他们的协议和来往确实是秘密的，是军统获取情报的一部份，因为明面上，白家总不好与日本人有太频密的接触。
可美鹤还是为白怒洋的态度感到了不悦。
「车子里的是武桑吧?」伊贺美鹤就道，「你可没忘记，是我父亲和犬养桑施压，才使他平安归来。」目光流转间，她就低声道:「诚可还在伯父手里，没有我，你别指望那孩子能回来。」
怒洋迎着美鹤锐利的目光，就略垂下眼去，眼睫掩盖了眸里的情绪。沉默半晌，他就淡淡地说：「以后若要见面，烦请你知会戴立，我会安排时间。」接着，他就转身上了汽车，也不理会对方蕴怒的神色。
子吟在车厢里，并没有听清楚两人的对话。突然车门『碰』的一声合上，怒洋上来了，随即就发动车子，这名日本女子脸色不善，却是维持着倨傲的姿态，眼睁睁看着汽车刷身而过。
「怒洋……」待车子开出了一段路，子吟才问道：「刚才那位是？」
「伊贺美鹤。」
「伊贺……」子吟当即就怔住了。
「她的父亲是伊贺俊六的弟弟。」怒洋目视前方，道：「我和她有联系，是为了不破的情报。」
子吟听着怒洋的解释，却是静默了好半昭，才道：「……不破，还好吗？」
「挺好的，伊贺并没有待薄他，甚至把他当养子一样。」怒洋说着，目光却是不时瞥向了子吟。
子吟怔了怔，这三年里，他与怒洋鲜少交流，更何况是询问不破的状况了。知道怒洋一直在关切着不破，他心里却是感到微微发涩，回忆就像是个尘封的盒子，毫无预兆给掀开了盖——
「所以，这位小姐……有办法接触到不破吗？」
「没，她只给我带照片而已。」怒洋看了看子吟，就道：「你若想看，下次…我带给你看。」
子吟怔了怔，就应了一声：「好。」
车里的气氛有些压抑，话题仿佛是就此打住了，然而二人却是各有心思，欲言又止。
怒洋知道伊贺美鹤、甚至其父亲的心思，然而他从没有答应过亲事，并不认为这有什么需要交代。况且他与子吟，现在是什么都不算的，离婚的夫妻，他就没想着主动向子吟解释什么。
尽管刚才，他已经把关系撇得很清了。
他却是不知道——子吟是知道的。
在上海被囚的时候，伊贺俊六就亲口与他说了，他的族兄族弟要与白家联手，因为侄女美鹤与怒洋情投意合，将要结为姻亲。
酷刑折腾
子吟没有相信那些挑拨离间的恶言，他只认为是伊贺为了击溃自己，逼得他投诚变节……直至今儿这样一位日本美人真就在白府门前出现了——而她显然是为着怒洋而来的。
本以为子虚乌有的谎言，竟就有一部份……变成了真实。
然而子吟和怒洋的想法却是重合的，他们都『离婚』了，即使怒洋真要和谁成亲，那也不是自己能够干涉的……
汽车渐渐缓下了速度，车窗外延连不绝的石造围墙，正就是京师监狱的外围，他们快要到了。
怒洋却是把车子驶到了一边，突然停靠下来。
子吟不由怔怔的看着对方：「怒洋，怎么……？」
怒洋微微垂着眼睫，突然便侧身过去，贴住子吟的唇辗转亲吻，子吟身子一定，下一刻，却是主动揪紧了怒洋的衣襟，竟是同样渴望地回吻住对方。
「……唔……呼……」
唇瓣紧紧相贴，含住对方的舌头深深**，子吟睁开眼，舍不得的看进怒洋的眼睛里，就像要把最后一刻深深的烙进脑海。
双唇微微分开，银丝相连着，怒洋的热气息都喷到子吟嘴里，道：「……会不会感到遗憾？送你的并不是大哥。」
子吟心里一揪，就把唇轻轻贴着怒洋蹭，哑声道：「没有遗憾……我爱你啊﹗」
怒洋眸色变得深邃，他就摸着子吟的后脑勺，或轻或重的含啜着他的唇，感受着那熟悉的气息和热度。
「娘儿……」子吟在这缱绻缠绵的亲吻里，就鼓起勇气，说：「待我刑满以后，我们能不能重新的……」他的话还未说完，却已是被怒洋狠狠的吻住了，一阵狂风骤雨的舌吻。
「唔……哈……」
环抱着自己的臂膀勒的又深又紧，舌头舔过了每一颗齿贝，顶入口腔里，让气息、津液变得不分彼此。子吟能感受到怒洋与自己同样浓烈的情意——他们都没有放下过对方，三年了，却是越发的想望。
然而怒洋却没有答应他。
唇分开的时候，怒洋就轻声的道：「再看吧。」他不知道自己杀死武子良以后，子吟还爱不爱他。
子吟愣怔的看着怒洋，却见他已是敛起所有情绪，再一次发动汽车。
唇上还带着刚刚亲吻的热度，子吟的眼眶却是微微红了，就别过头去，郁郁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监狱大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