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宿迁
农历初一，在一片热闹欢庆的春节里，武子吟被低调地送进京师一监，紧随其后，白怒洋领着防线的一个团，南下增援骆马湖的战事。
棋局走到这一步，白家的军官并不惊讶，反是幡然醒悟过来——镇帅这一次，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拿下邳县。
莫怪乎要把武先生处分下狱，人都进去了，镇帅就能毫无顾忌的打对方的亲弟弟。
攻占邳县，也许是有报复四少之死的成份，然而若不是有武先生在，镇帅早该把邳县纳入地盘里，毕竟在白老爷子的时代，武家不过是白家的附庸呢，就是武子良当家后，才从白家脱离开来。
那些资历最深的老军官，听的三少帅发兵南下去了，都是深表赞同，甚至认为『早该如此』。
却说骆马湖的战役，从年末开打，至今已是渐趋激烈，然而因着怒洋早前的吩咐，马郭二人并未尽全力，只是且战且退，一路退入了宿迁市，在那里驻扎了起来。
他们在邳县并没有细作，却是隐约猜到在玉米田的那场佯攻，是落进武子良的套里了，此后武家军的攻势异常猛烈，仿佛是对马郭两个团怀着血海深仇，武子良本人的军队倒是未曾露面。
在宿迁驻扎的第三天，马鸾凰早早醒来，便提着望远镜，走到一所楼房的楼顶观望，这正是市口盯哨的关键位置。
「团长﹗」小兵看到马鸾凰亲自来了，当即紧张的立正敬礼，「早上好!」
「辛苦了。」马鸾凰拍了拍那值了整夜的小兵，就走到他的身边，远眺向村口的大片林子，「没什么动静吧？」
「没、没有﹗」小兵道：「静得很。」
马鸾凰『嗯』了一声，心里却是暗暗松一口气，前几天他们在骆马湖接仗，折了几十个士兵，武家攻势莫名的凶，还拉大炮来了，马鸾凰怕再熬下去折损更大，就无奈的往后退去。
她从哨点下来，便又去了郭致远那里，郭团长正和情报兵说着话呢，看到马鸾凰，招手让她也来。
「三少帅已经在路上。」郭致远就把电报交给马鸾凰，道：「让我们原地待命，直至他到来。」
马鸾凰看了电报，眉头略挑起来：「还带了一个团来，好样的，这是要把邳县一撸到底啊﹗」可才痛快的说完，马鸾凰就是一怔，心里觉得这不对，把武子良踹了，子吟怎么办？他不是要恨死白怒洋吗？
还是已经撕破脸?都不管恨不恨了?
「马团长说的对呢﹗」郭致远不知道那些内情的，就颔首道：「等三少帅来，咱就大举反攻，把邳县一锅踹了﹗」
马鸾凰迟疑半晌，正要开口说话，在她头顶的屋檐，竟是突然传来一阵震天价响的爆炸。众人遁着本能的趴下、找掩体，屋檐的砖瓦就像下暴雨一样全洒了下来，塌出一个大洞。
「炮袭﹗是炮袭﹗」
只听四周士兵大吼，紧随而至，便又有更多、更密集的爆炸声，士兵们慌乱的走避，吼叫，却是有不好运的被炮弹打着了，当即就炸成了碎肉。
「妈的———」马鸾凰狼狈的站起来，拍走身上的灰尘石屑，左右看去，她当即神色丕变，连忙奔到了被砖瓦掩了大半的同袍面前：「小郭﹗小郭﹗」只见郭致远和情报兵都被砖瓦活埋，只露出半边身和腿脚来。
「人来啊﹗找军医﹗郭团长被打中了﹗」马鸾凰扯着嗓门大喊，耳边还传来此起彼落的炮弹声，她咬紧了牙，就试着把两人强拉出来。
卫兵纷纷赶至，看到园子里的阵象，连忙上前去帮忙马鸾凰，把砖瓦扒开。那情报兵不好运，上半身给压成肉泥，已经死透了。郭致远却也是奄奄一息
「小郭﹗」马鸾凰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说句话啊﹗」
郭致远微微呼出口气，目光低垂，就嗫嚅道：「……交、交给你了……」
「谁让你说这触霉头的话﹗」马鸾凰骂了他一声，这时医务兵和担架也都来了，就让他们把郭致远抬走。马鸾凰却是恨得双眼发红，她走出了楼房，在那爆炸和混乱中试着看清四处的状况，脸上却是无甚畏怯之色，她参与过的战事可多了，除了白镇军，还没有人教她投降过。
提着一把长枪，马鸾凰就与卫兵们走到靠近村口的盯哨点，提着望远镜看去——只见炮弹都从林子里发出，接二连三的发射，炮口只少有八门。被林木遮掩着的地方有多少步兵待着，更是难以估算。
马鸾凰咬了咬牙，便让团里的炮兵先回击，如何也不能处于被压着打的劣势。
「各排长﹗点算人数﹗」马鸾凰就对着四周吆喝道：「组队、预备家伙﹗等这波轰炸完咱就打回去﹗」
「是﹗」
白家炮兵陆续的上弹、还击，尽管是被敌方先发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然而都是长年受训的士兵，很快就冷静的重组攻势。马鸾凰看着天空里炮弹交错而过，打在他们这方的，把土楼民房都炸得坑坑洼洼，而白家的炮则是对准林子里——那发出火光的炮口。
猛烈的对轰结束以后，四周弥漫着硝烟的气息，尽管一片宁静，然而方才接二连三的轰鸣，还在士兵的耳膜里回响。
林子里，密密麻麻的武家士兵开始蜂拥的向前推进。
「全军出击﹗」马鸾凰便对底下的士兵大喝道：「守着宿迁﹗」
城里，各处的巷弄、楼房，就有士兵整齐的列队下来，开始朝向城外接战，人数之多，绝不下于城外的武家军。
马鸾凰不是躲在后方、运筹帷幄的性情，她抄起枪，当即也和士兵们一同往外冲去，方便随时作出指挥。她虽是女流，混在清一色的爷们里，竟是丝毫未落下风，枪响着，已经打落了两名狙击手，身边的卫兵则是严密的为她扫除四周的威胁。
为防敌袭，宿迁市前的土地早被挖出了深深浅浅的濠沟，马鸾凰也伏在了沙包后，就和众士兵一样守着这防线。
在无止尽的枪林弹雨里，她就听到了几道怒喊声，是从敌营传来的——
「姓白的﹗还我儿子命来﹗」
「你杀我金孙﹗我与你们拼命﹗」
数个棒状的榴弹就往濠沟里丢下来了，陆续的爆破开来，尘土飞扬。马鸾凰看着自己的士兵首身分离，碎肉横飞，就恨得大大的瞪起眼来。
武子良，这无耻狡猾的畜牲!
「团长，你还是退到后一线，这太危险了。」身边的卫兵就劝道：「郭团长已经倒了，要是团长也出事，这可大大的不妙﹗」
「老娘打过多少仗，从没有待在后头的。」马鸾凰却是抽出了腰上的榴弹，冷静的把几个栓子都拔出来，「指挥的不下场，士兵们还有士气么？」说着，她已是奋力把榴弹丢过去，对头一阵轰隆的声响，不知道炸没了多少敌兵。
作长官的既是坚决守在前线，卫兵们也不再多言，只尽心的一同反击。然而休整了数日，武家军这波来势却是特别凶狠，仿佛是要把宿迁拿下。
白家士兵守着这几道濠沟，始终未让敌军得逞，这死伤却是惨重的——缺了郭致远，马鸾凰一人支挥两团，可面对着武家猛烈的攻势，她除了死守，却也想不出任何妙计。
情势到了入夜，却是变得诡谲莫测。
敌军突然停火，退入到林地里去
「团长。」两名郭致远底下的连长就走上前，问道：「武家军像是退了……咱们该怎么做？要回城重整一下么？」
马鸾凰思索了一阵，却是坚决的摇头，「守着，他们退的不寻常，怕是马上又要再攻过来。」要是退回城里，就怕失了这濠沟的屏障。马鸾凰相信占一堑就是一堑，如今面对敌军来袭，她更是退一步都感觉吃亏的。
「可……这打了一天，兄弟们都累了。」一名连长就道。
「那就让城里送吃食来。」马鸾凰皱了皱眉，不耐烦的道：「反正就不撤，这一夜都要给老娘守着。」
连长们应是，便就开始发散命令去，让勤务班给前线送水、送食物。马鸾凰却是提着个望远镜，死命盯着黑压压的森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知道事儿远没完呢，可武家军下一步盘算着要干什么，她猜不出来。
过一阵子，就听后头有人嚷嚷：「水来了﹗食物来了﹗」
士兵们看对头没有声息，才敢轮换着下去拿吃的，他们打了大半天，早已经饿疯了，把木薯塞进口里就囫囵的吞嚼。
「……马团长，你看那是什么？」瞄着林里的狙击手，这是却是疑惑的喊了起来。
马鸾凰举着望远镜，却是看到在林子里，有几道细细的、稀微的小光，在半空里倏忽一划，就消隐去了。
「太黑了，什么都瞧不见。」另一人就深蹙起眉，他们狙击手的眼神再好，在夜里总是有限制。
马鸾凰还在分辨着，下一刻，就又有更多这样密集的光点，在林里隐隐的划过，可这一会，数量却是更多，对着他们排开了一列阵线来。
众军就听到了『嘶嘶』的燃烧声，脸色丕变，吃饭的人都赶紧跑回自己的岗位。
「炮袭﹗」马鸾凰就愤怒的大吼：「伏下!所有人伏下﹗」
